然而他的唇又一次掠了过去,只在她的手边稍作停留,月圆能听到他的呼吸,和缓而又细微。
他掠过她的唇,在她的耳边轻声道:“你所有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
此时此刻,月圆最想要的,其实是他能够踏实落下的吻。然而此刻娘亲的事还在心中环绕,她放下捂脸的双手,环绕住他的腰,晃了几晃。
“我要找到潘人语。”
燕覆任她抱着、摇着,笑着抱着了她的背,“潘人语的家人也许一两个时辰之内会到。”
月圆的心突突跳着,她站起来在他的怀里仰起头,眼睛里全是好奇。
“这里分明是旧宫,你却来去自如,还能使仆役,莫非你有什么通天的本事?”
“就按你的想得来。”燕覆并没有直说,低睫看她,“死囚、逃犯,你觉得我是什么?”
“净室的宫女说,文华殿曾是东宫殿下的居所, 东华门也只有储君可以进出,莫非你是??”她顿住, 看着燕覆那双碎星电动的眼睛,觉得他并不像是为储君卖命的死士,她迟疑,“莫非你是殿下收养的儿子?”
这么离谱的事,她都能想到。
月圆却被自己这个大胆的想法惊呆了。
古往今来,收养若干资质好的孤儿训练成死士,对外说是自己收养的儿子,很多枭雄都做过这种事。
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燕覆可以驭使旧宫的奴仆,身边还环绕着一群太监了。
“殿下哪里不好了吗?”月圆把声音放的极低,“要不然怎么护不住你?还有在无想山遇难的几位武将??只要他有一天的好日子,必定会照拂你们。
燕覆所有的心神像是都被这几句话给击溃了,好一会儿才苦笑着说是。
“东宫不好了,才护不住这些人。”
月圆就把他的腰更加紧了一些,拍了拍,轻哄道,“总会有拨开云月的时候。”
燕覆没有再说话,只搂着着她从花园里慢慢走出去,在殿中用了一些简单的早点之后,潘人语的母亲与妻子便来了。
潘人语的母亲看样貌约有五十岁,可是一头花发却使她苍老不堪。
他的妻子姓方,单名一个葳,是一位娴雅端方的妇人,她搀扶着潘母,向燕覆问礼,因不知此人是谁,但在旧宫中结见,又一身斐然的气度,令她们母子二人不敢多言。
再看向这男子身边的女儿家,相貌绝俗,柔和清净,令人见之忘俗,方便也稍微放松少许。
“我家夫君失踪时,长女才过十岁礼,如今也十三岁了,到现在都没有下落,行踪成迷,生死不知,前两年我还日日来宫门前问,始终没有消息......今日把我们娘俩儿传进来,可是我家夫君有信儿了?”
月圆也不知道潘人语的下落,她虽痛恨潘人语污蔑娘亲,可见到他的母亲和妻子,都是一脸憔悴,免不得心生感伤。
“我是城东一枝园简夫人的女儿,江月圆。”
她自报了家门,方葳的脸上立时变了颜色。
当初潘人语失踪,金陵城中流言四起,说起一枝园的当家主母与人私通,而私通的对象正是她的夫君潘人语。
其后,这位江小姐却把潘人语告上衙门,状告他逼/奸不成,谋害了简氏的姓名。
但她的丈夫不仅没有应诉,反而销声匿迹,怎么找都找不到踪迹。
“我夫君失踪已久,江小姐若要再告也好,反而能督促衙门帮我们家里,寻回潘人语。”
三年的蹉跎,使方葳没了心气儿,倒是那潘母落着泪骂道:“那简夫人看上去菩萨似的,却蛇蝎心肠,明明是她勾搭我儿,你这小丫头却状告我儿逼/奸,当真是丧了良心!你爹仗着权势,说不定在哪里暗害了我儿!一家子禽兽不如………………”
方葳心中也有气,却知道分寸,使劲捂住潘母的嘴,焦急着说着,“娘!少说几句,这里是皇宫!”
“什么皇宫,不过是天老爷丢下不要了的大宅子,莫拿这个来吓老婆子,不就是一个死嘛,老婆子早就不想活了!”
在这样的情形下,月圆并不觉得冒犯,反而觉出几分苦涩。
娘亲的死,潘人语的失踪,带给她与对方的,都是痛苦。
“当年我年纪小,不知全貌,如今我有了仰仗,想为我娘翻案,找出真相,若潘人语是清白的,我必定会还他公道。”
月圆说着,看了一眼她的仰仗,燕在一旁饮茶,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自己是她的仰仗这件事。
方葳十分有眼色,知道此时此地何等尊贵,也懂一个女儿为娘亲讨公道的决心,故而拜托宫娥将潘母接下去,自己则慢慢回忆,把当年自己知道的一些事娓娓道来。
“我见过简夫人一面。我的女儿那年生了怪病,药引子里有一味百年老参,简夫人托人送了过来,女儿病好后,我特意去拜谢简夫人,她温柔大方,待人坦荡,我不信她能看上我家夫君。”
“我家夫君虽生了一幅好颜色,又是个活络的性子,但他一心治病,好赚取药资来为我家女儿看病吃药,晨起晚归,怎会与人通奸?只因他是妇科的名医,就要栽赃与他,太过分了!”
“再有,我夫君偶尔提起简夫人,口吻中也带有尊敬,若说他干出那种自毁前程之事,我是半点都不信。”
“最后一次见他,是在何地,他有什么异样吗?”月圆闻道。
“他如往常一样出诊,没有任何的不同。”方葳叹气道。
月圆看了看燕覆,燕覆思忖道:“潘人语对自己的女儿如何?”
“我家女儿自小胎里不足,出生便患有怪症,我家夫君爱若珠玉,不管是治病熬药,都是亲力亲为,从不假手他人,他在太医院任职之余,还坐诊、出诊,不过是想多赚些药资,来为我家女儿买珍稀药材滋补身体??他这样的人,与人通奸又
能得到什么好处?”
燕覆说知道了,命人送客。
方葳站起身,拭泪跪下,“姑娘既寻了一份天大的仰仗,盼着也能为我们撒下甘霖,此事必定要着落在我家夫君身上,若他还活着,以他的人品,必定不会扯谎害人。”
月圆也拭泪,想着三年前自己的鲁莽,反倒将此事闹的沸沸扬扬、满城皆知,说不得潘人语也是在那个时候,被害的呢?
萧固叫人送走了潘母与方氏,再返回来时,便听主人吩咐道:“叫人打通金陵府衙门的关系,去牢里找。”
萧固的笑脸凝固在脸上,僵硬地说道:“老奴只是个太监......”
月圆攀着他的手问:“他会在牢里?”
“如果是你的话,爱女心切,离开了金陵府三年,风头过了之后,会不会来看女儿。”
“自然会。”
“那二人憔悴不堪,不像是装的。由此可见,潘人语不是死了,就是被关在某一处。”
“你父亲是金陵巡抚,最方便他关押人的地方是哪里?”
“衙门里的监牢。”月圆接口道,却觉得怪怪的,“这样的推论,却好像这一切都是我爹做的局。”
“在不知道真相的情况下,有罪推论也未尝不可,必定他不仅丢弃你,还妄图杀掉你。”燕覆淡淡地说。
月圆闻言垂了眼睫,一时才苦笑着说道,“是啊,我把娘亲的事闹上了衙门,满城都嘲笑一枝园的门风,我爹尤其重视名声,自然对我怀恨在心。我真想不明白,从前,我爹明明很喜欢我,却能做到这种地步。”
“父亲杀孩子,一点也不稀奇。”燕覆不以为然,“我爹也杀,杀了好几个。’
月圆张大了嘴巴,恍然大悟,“所以你拜在了储君门下,做了他的好儿子?”
燕覆说是,“你也在我的户帖上,你要喊我什么?”
“爹?”月圆歪着头,说完自己先笑了,“是小啊呜......”
燕覆扶额,月圆往他的怀里拱,“小啊呜,你一定很有钱。”
“有一些。”燕覆忍着笑,“你要吗?"
“要啊。”月圆点头如捣蒜,虔诚的眼神一点都不像在讨饭,“全给我。”
她的贪得无厌很可爱,燕很喜欢她的索取无度,一样一样地问她。
“地要吗?”
“要。建一个二进的四合院,就在无想山山脚下,前院待客,后院安家。再要三五亩地,一块种菜一块给雪藕种药材......开药房也要银子,从这大殿里抠几块金砖也够了。”
“前几日你不还说要自己攒银子?”燕覆很喜欢听她絮絮叨叨的空谈规划,笑着打趣。
“前几日还不知道你这么有钱。”月圆笑嘻嘻地抱着他的手臂,摇来晃去,“慢慢攒钱哪有花别人的钱来的快乐。”
燕扶额,笑的眼尾上仰,“不去上京了?”
“把你的钱都花光,再去。”月圆兴致勃勃地说着,“小啊呜,你要好好地养我啊。”
燕覆的手盖上了她的额发,给她揉了个乱七八糟,月圆就乱着刘海笑着闹他。
“你不高兴吗?”
“嗯,我可太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