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雨,沁人心寒。
居庸关外,大雨滂沱,雨幕中有朦胧的身影静立在一座孤坟前。
地面的泥土被大雨浇透,泥水飞溅,盖住了地上的柳枝。
楚雨楠站了一个多时辰,直到天黑才离去。
张三盼着雷雨天,雷雨天来了,他却怂了,秋天的雷本就极少,好不容易今日雷声震震,他站在屋檐上,望着天空。
心中纠结万分。
就在这时,来福从城外归来,见他站在屋檐上,随后说道:“你也不怕遭雷劈”
张三身躯一震,危机从心头升起,心悸的感觉让他有些喘不过来气。
他抬起头惊骇的看着头顶。
一道闪电就像是早就瞄准了他一样从上方劈落下来。
张三下意识的往旁边躲去。
雷劈在屋檐上,瓦砾纷飞,房檐被劈成了焦黑色。
落在地上,他顾不得身上的狼狈,瞪了一眼来福,转身往府内走去。
刚刚一瞬间他撤去了护体真元,导致身上被雨水淋湿。
同时,天雷的威力也让他熄灭了试一试的想法。
同人不同命。
盟主说的对,来福只是一个特例。
城外的树叶黄了。
老张一家三口搬到了城隍街,这两年靠着衙门的照顾,老张的生意很红火,赚了不少银子,又把之前的宅子卖掉,在城隍街花了一千多两买了一栋一进一出的院子。
虽说和之前的房子差不多大,但是离楚府更近了。
乔迁这天楚雨楠来了。
恬静秀美的容颜,让不少人为之侧目,还有人问老张打听楚雨楠的身份,想要上门说亲。
得知是楚家的家主媒人立马偃旗息鼓不再作声。
年后,老张开了新店。
楚府还是那个楚府,时间一久,大家连谈论都不再谈论。
居庸关没有新鲜事,楚府更没有新鲜事。
楚府的大门虽然未曾打开过,可却崭新如初,像是刚刷了一层红漆。
张三抑郁了。
来福每天东溜西走,四处晃荡。
张三则天天蹲在后院的池塘边,捧着饵料,喂池塘里的鲢鳙。
本来七八斤重已经是大鱼了,在他的饲养下,最大的鲢鳙已经长到了二十多斤。
可以说是池塘里的一霸。
日复一日,张三始终悟不出任何的东西。
这一天楚雨楠散步来到后院,看到他蹲在池塘边愁眉苦脸,忍不住说道:“悟道讲究缘分,或许你应该出去走走,多走走,总能找到自己的路。”
不知道是不是楚雨楠的话有了效果。
自那日后,张三再也没有去过池塘边,府中的下人也没有再见到张三。
楚雨楠看着门缝中的书信,笑了笑把信收起来。
信是张三写的,他走了。
他去了关外,他想要出去走一走,看一眼这个世界的到底是什么样的。
楚雨楠并不担心他的安慰,大乘期,比道盟的一些长老修为都要高一些,出去历练除非遇到一些强的离谱的,又和道盟有仇的人。
但是,这样的人已经绝迹了。
自从上次宫刑的事情后,道盟就开始暗中清洗青莲剑宗的余孽。
为了赚取道盟的积分,这些弟子像是疯了一样。
短短半年的时间,青莲剑宗的残余势力被清扫一空,甚至有人为了躲避青莲剑宗选择了剃度出家。
而他们也顺理成章的逃过了道盟的追杀。
三月三。
正直春耕,居庸关外,田庄上到处可见百姓们赶着牛,趁着这几日的好天气把泥土翻过来,好播种。
湿润的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芳香。
一名年轻人背着一把用布包裹起来的长剑,沿着居庸关的城门古道来到关外。
张三离开楚府之后并没有出居庸关,他找了个一家铺子,做了四个月的店小二,在察觉到没有用之后,他果断的离开了。
只是走之前,他得先去看一眼故人。
树上挂满了嫩芽,地上的青草也早已露头。
孤零零的土坟,只有三尺多高的一块墓碑陪伴着度过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
张三站在坟前伸手拂去墓碑上的尘土。
他蹲下身,想要抓上一把泥土,在他的老家有一个规矩,每年去上坟的时候,从旁边抓一把土放在坟头,告诉其他人,这座坟不是无主的,是有后人来祭拜的。
湿润的泥土塞进指间的缝隙中,兀的,他看向旁边的一株嫩芽。
这株嫩芽和其他的野草不一样,这是一棵树。
一棵柳树。
然而这附近根本没有柳叔,他用手扒开泥土。
入眼处,是一根小指粗细的,焦黑的树枝。
“这是”
他瞳孔紧缩,不可置信的看着半截雷击木。
他知道这是来福埋在这里的,但是,他不解的是这块烂木枝也能发芽
天劫之下万物不存,当初能够留下这截烂木头已经是莫大的天恩了,没想到埋在这里还能发芽。
他小心翼翼的把翻开的泥土盖回去。
用手压了压,把泥土按压紧实。
这一刻他似乎有了些许的明悟,这是对生命的敬畏。
天道,真的是无情的吗
他不禁抬起头看向天空,没有人能够回答他,天道也不会回应他。
他站起身,看了眼地上的那株嫩芽,大步往远处走去。
在他离开后,楚雨楠写了封信送回道盟。
信中,并没有提及道盟的发展和管理,而是阐述了一种新的修行方式:入世
等孙赞读完了信,所有人都一脸不解。
只有青玉楼恍然大悟,随即如获至宝一样站起身。
他的猜测是对的,入世也是一种修行
不光禅宗可以,其他人也可以。
这条崭新的路就像是一颗耀眼的新星缓慢的从天际升起。
璀璨而夺目,照耀着世人,等待着大家去追寻,是了解。
青玉楼没有办法离开道盟,楚雨楠不在,他必须要坐镇道盟,即便出现意外,道盟也不至于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量。
经过大家激烈的商讨,最终定下了一条规矩。
所有元婴巅峰的弟子都可以向宗门提出出去历练,历练时期三年起。
历练期间,这些人无法得到道盟任何的资源和帮助,即便是被人杀了,也只能自认倒霉,道盟不会去报仇。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决定。
因为这一条规矩,青玉楼险些没动手。
柳天诚他们几个长老更是指着青玉楼骂他包藏祸心,想要趁机削弱道盟的实力。
这些元婴巅峰的弟子,都是有可能突破大乘期的。
这是道盟费尽心血培养出来的中流砥柱,日后更是道盟的脊梁。
但是现在,要把这些人送出去送死。
他们怎么舍得又怎能愿意
然而青玉楼坚定的认为,这种入世是一种新的修行方式,最后双方各退一步,入世可以,全凭自愿。
消息传开,就开始有人蠢蠢欲动起来。
以前道盟也有历练,不过那些都是出去帮助道盟做一些事情,来获取积分楼的积分。
现在,出去之后,就等于和道盟脱离了关系。
并且死了也不会有人帮他们报仇。
可是他们相信盟主,相信道盟,第一天就有十多名弟子下山了。
他们放下了身上的一切,包括道盟统一的服饰,只带走了一把剑,剑是普通的铁剑,是炼器坊的弟子练手用的。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茫茫三千里,人烟寥寥对春风。
刀光映剑影,残旌破鼓声。
袅袅云雾外,山高重重傲苍生。
婉转的歌谣声从河边传来,几年前,这里因为战乱所有的人都无家可归,颠沛流离。
战乱结束,不少人重新回来建造新的家园。
河边伫立着几户人家,远处有男人们在和泥打夯,建造新的房子,河边女人们嬉笑着捶打衣裳。
张三走到村口,看着这个世外桃源一样的村子,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大庆没人了。
他走了半个多月,所到之处全都是一片狼藉,哪怕过去了几年,有些地方依旧是不毛之地,地上的泥土都是红的。
但是他相信,庆国肯定还有人。
就像那截雷击木一样。
庆国只不过是遭遇过一场灾难,但是不管怎么样的灾难,终究会有人活下来。
河边的女人们也看到了这个身着朴素,面容俊秀的小哥。
她们操着一口庆国话说着什么,张三听不懂,不妨碍他走过去,用手比划起来。
有人总算明白了他的意思,对身旁的人说道:“他应该是个哑巴。”
“那倒是挺可怜的,这模样,若是个正常人,倒是可以留下来做个姑爷。”一名女子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
“行了吧,就这样的去哪里找方圆几十里的男人都快死绝了,能有个男的已经不错了,我是没有闺女,不然说什么也要认他做个姑爷。”
说是说,笑归笑。
她们还是把傻呵呵的张三领了回去。
村子里的食物并不好,主食是用不知名的植物混合着杂米蒸出来的,很苦,很硬。
菜是肉,因为没有盐,鱼肉早已发臭。
可即便如此,这也是她们为数不多的能吃的东西。
张三狼吞虎咽的吃着,屋外有少女趴在门口,探着脑袋,面色羞红的看着这个外来的哑巴。
模样很好看,很俊,唯独是个哑巴。
吃过饭,张三独自一人来到河边,他想到了当初看的一本杂书。
那还是柳天诚故意戏弄他,让他花了一百多积分的冤枉钱。
若非柳天诚说是盟主写的书他真不舍得用一百多积分去兑换,书里的内容不多,有教人怎么制作琉璃的,也有教人怎么制造盐的,还有就是冶炼和一些看不懂的符号。
民以食为天,他决定第一步先解决村子里吃饭的问题。
或许因为长期食用这些鱼,村民的体质发生了变异,让他们不至于生病,可是时间久了,对身体终归不好。
想要炼制盐,就要找到含盐的土或者水。
他尝过村头的溪水,甜的。
他又拿着棍子到处去挖土,每到一处,都会把土挖出来尝一尝。
村子里的人更加不解他的举动,有人说他是个傻子。
而他却乐此不疲,好在他偶尔也会去帮一些忙,比如抬一些石头,上山砍一些木头,大家虽然都不理解他,却也没有赶他走。
一个月后,他在距离村子三里外的一处山坳找到了咸味的泥土。
他欣喜若狂的回到村里背起竹篓就进了山,晚上他背着一大筐泥土块回去。
巧兰是个妇道人家,丈夫当初被抓走做了壮丁,后来就没了消息。
她带着十岁的女儿颠沛了几年,来到了这里。
女儿今年十四岁,长得已经亭亭玉立。
由于家里没有男人,她又留下了哑巴,难免落人口舌。
不过巧兰却无所谓,一个家里不能没有男人,哑巴虽然不会说话,做事儿也不太会,至少是个男人。
他不指望哑巴,只是想着等闺女大了,能给她生个大胖小子。
哑巴的儿子,应该不是哑巴。
见哑巴背着一筐泥块回来,巧云的脸色有些不悦。
她翻开泥块,框里面除了泥块,再无其他的东西,看着哑巴站在那儿不解的望着自己,巧兰想要生气,这一刻也不免有些心软。
“洗洗手,吃饭吧。”
巧兰转身走进厨房。
张三蹲下来,把泥块搬到墙角,他从厨房把水桶提出来,把泥块放进桶里。
这一幕彻底惹恼了巧兰。
村子里没有水井,吃水都要到村口去挑水。
“哑巴,你能不能清醒一点”
巧兰忍不住大声喝问。
张三像是没听见一样,他继续把泥土往桶里放,然后他转身回厨房把灶台上的铁锅也拿了下来。
看着泥土被他倒进锅里,巧兰忍无可忍,直接把锅里的水掀翻。
“你走,你给我滚”
巧兰指着门口大声喊道。
她能容忍哑巴不会说话,也能容忍哑巴傻一点,但是,她不能容忍哑巴把脏水往锅里面倒。
张三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他想要解释,但是根本不会说他们的话。
他也怕自己暴露了大梁人的身份,会被这里的人撵出去。
他只是想帮他们制出来盐,好让他们的食物存放的更长久,好让他们吃的更健康。
看着哑巴委屈巴巴地,巧兰再一次心软了。
她忍不住蹲在地上哭了起来,张三把剩下的泥水倒进锅里。
翠兰也不再管他。
就这样,张三折腾了一夜,厨房里的柴也烧了好几捆。
翌日一早,翠兰走进厨房,看着锅里面灰白色的东西不由得皱起眉头。
张三用手碾碎,捏起一些颗粒放入嘴巴里,用手指了指锅底的盐,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巧兰鬼使神差的用手捏了一些放入口中。
她眼前一亮,震惊的看着哑巴。
这是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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