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太阳逐渐被云层遮住。
这种正常的天气变化并没有引起人的注意,只是随后,云雾缭绕,越聚越多。
很快,整个人间像是被云雾包裹起来一样。
青玉楼看着天空中的变化,心中惊疑不定,诡异。
来到凡人界这几年,远比前面五千多年见到的诡异还要多。
京都城内人心惶惶。
虽然这几年大家已经很少去祭拜神仙了,可每当遇到这种类似于天灾的情况时,他们还是下意识的就摆上了香炉,祈求神仙的庇护。
道盟的弟子没有收到消息也不敢轻举妄动。
孔嗣同站在乾元殿前的台阶上,举目望着天空,淡淡的说道:“着周文公觐见”
不管发生了什么,周文公得回来。
这也算是一种人才保护政策。
云雾持续了大半天的时间开始缓缓散去,这种散不是消失,而是所有的云雾都往上飘了起来,虽然还在,但是不影响正常的视线。
青玉楼来至半空,此时天地间的法则已经弱的微不可查。
而这些云雾,更像是横在法则和凡人界中间的天堑。
这不禁让他想到了四个字:末法时代
所谓末法时代只是无数人的一种猜测,末法时代表示着修仙的终结,修仙者走向灭亡,直到最后彻底消失。
现在虽然灵气还算充足,但是没有了天地法则,修士的实力大打折扣。
尤其是元婴期,他们几乎没有再进一步的可能。
这种绝望只有修士才能明白。
一丝丝白色的细丝,犹如蚕丝一样,断断续续的从头顶飘落。
青玉楼下意识的伸手去接,随即他像是触电一样瞬间收回手,看着空落落的掌心,他眼中有震惊,有惊喜。
这些丝线竟然蕴含了一部分的法则之力。
但是又与法则有所不同,这是一种全新的未知的东西。
里面有灵气,有法则之力。
可以说是这两种东西的结合体。
之前他还担心因为法则的变化导致凡人界的修士出现断层,毕竟金丹境后期若是无法感悟法则,就永远不可能走出最后一步,踏入元婴期。
然而现在有了这些细雨一般的白色丝线。
或许未来,道盟将会出现一大批元婴境的修士,而那些大乘期的,也能够更进一步。
这种颠覆性的认知,让他对凡人界越来越好奇。
一个个纷杂的念头从脑海中划过,五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是经历者,也是见证者。
所有人都知道当年昊天仙王和巫天仙王争夺天帝之位,昊天帝更胜一筹,巫天仙王不满,带着旧部在凡人界打造了古仙国
可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青玉楼开始动摇了。
凡人界一直以来表现的都很不堪,就连修士都难以突破。
现在呢
不光修士断层的现象解决了,更是出现了楚雨楠这样的万年难得一遇的奇才。
万年可能有些夸张,至少这几千年里,从来没有出现过,也没有记载过像楚雨楠这么特殊的人。
青玉楼一时间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悲哀。
天上的迷雾像是一道密不透风的纱窗,不仅遮住了他的视线,还遮住了他的心。
回想起曾和青风说起的囚笼设想,此时此刻,这迷雾中的凡人界,何尝不是一个囚笼呢。
这些飘落的白色细丝,看似解决了凡人界修士的修行问题。
但是,这不正是投喂下来的饲料吗
这么一想,青玉楼竟然笑了起来。
堂堂凡人界第一高手差不多是第一,毕竟还没有和楚雨楠比试过。
即便是第一,仍然是吃着嗟来之食。
他不知道这是天道所为,还有有人刻意为之。
不管是谁,他都不喜欢这种感觉。
回到道盟先是安抚了一下不明就里的弟子,随后就是让宗门的长老来议事。
无论什么时候,对于道盟来说,提升实力永远都是排在第一位。
道盟的修士,哪怕是后来的新人,也都是从千军万马中冲杀出来的,这个世界本身就很残酷,只是他们更懂一些。
为此,道盟也是一次次的修改各种规则。
无外乎是为了更好地激励那些刻苦修行的弟子。
居庸关。
楚雨楠已经三日没有出门了。
张三照例每日巡视楚府,之前楚雨楠还到院中晒晒太阳,可是一连三日,楚雨楠都未曾出来。
若非知道自家盟主并非看起来那般弱不禁风,张三都要通知道盟了。
来福天天提着一壶桂花酒坐在徐长胜曾经居住的房屋门口。
他喜欢看着门前的那株垂柳发呆。
不管是刮风下雨,雷打不动。
就这样看着,任由垂柳细长的枝条随风摇曳。
逐渐的,他似乎明悟了。
徐长胜喜欢柳树,而他又何尝不是和柳树一样只要扎了根,就再也不动了,任凭你风吹雨打,任凭你惊涛骇浪,纵使河堤崩塌,依旧能够顽强的扎根泥土,守着脚下的寸土,至死不渝。
徐长胜的一辈子就是这样,简单,枯燥,且乏味。
让一个正常人来评价,无疑是他脑子有问题。
说到底,就是一个管家,地位再高也做不来老爷,上天给了他做老爷的机会,他又丢下了登月楼,转身做起了管家。
有时候他也会骂上一句,活该你做一辈子下人。
清风徐来,来福笑了起来。
他看着垂柳晃动的枝条,眼中泛着晶莹的光。
“你回来了”
他轻开口,生怕吓到了对方。
“我明白了”
来福笑着说道,看起来很傻。
他把酒坛放在一旁,站起身说道:“我突破了,我会去西市买几个孩子,不过我觉得他们不可能像我一样天资聪慧,我也做不到像你一样有耐心。”
“我想,你留下的东西总得有人传承下去。”
来福抿起嘴,身上的气息越来越胜,以至于方圆数十里的灵气都暴动了起来。
海量的灵气朝这边汇聚而来。
张三惊得差点没从屋檐上滑下来。
见是来福突破,他更是如同见鬼了一样,瞪大了眼睛。
来福的资质只能说是一般。
从道盟回来之后,他就一直停留在伪元婴期。
所谓伪元婴期,是大家突破元婴的时候一种特殊的状态。
破丹成婴并非是一蹴而成,这是一个缓慢的过程。
也有人可以一步到位,但是更多的则是金丹先裂开一道缝,像是孵化小鸡一样。
这也是因为元婴期的修士越来越多,大家总结出来的。
伪元婴境就是金丹已经有了裂纹,元婴已经孕育,尚且没有成型。
张三揉着眼睛,掐指算去,也就过去了几个月的光景。
徐长胜尸骨未寒,来福就突破了。
看这异象,还不是突破元婴初期那么简单。
来福仿佛看不到张三,他只是盯着门口的垂柳,低声说道:“掌柜的,见过仙人突破吗”
说完,似乎觉得自己不可能得到回答,他自嘲的笑了笑。
抬头望天,楚府上空风云变幻,电闪雷鸣。
天地异象即便是远隔百里也能清晰可见。
尤其是煌煌天威,让居庸关内的百姓无不俯首跪拜,以诰上天。
察觉到周围有人窥视,张三直接来到楚府上方。
大乘期的神识瞬间席卷关内。
几名不自量力的金丹期纷纷口吐鲜血,面如金纸。
他们骇然的看着地上的鲜血。
懊悔之意涌入心头,明明知道楚府不能惹,偏偏抱着侥幸的心理想要一窥究竟。
这一日,来福聚灵云百丈,覆盖整个楚府。
随后手持柳枝,扶云撼天雷。
震耳欲聋的雷声持续了三个时辰,直到来福力竭,天上的云层被撕裂,烙印下的“徐”字久久散不去。
自此之后,关内再次多了一个新的传说。
徐福醒来的时候,真好看好楚雨楠。
他下意识的坐起身子,无力感让他难以动弹分毫。
“醒了就好,下次别那么莽撞了。”
楚雨楠轻声说道,她察觉到了天道的异常,当日来福渡天劫的时候她正好不在府中。
好在后来及时赶了回来,不然徐福早已葬身在了天劫中。
自古以来,修士都畏惧天劫,从没有来福这样的,拿上一条柳枝就敢挑衅天道的威严。
装逼一时爽,装完火葬场。
来福在床上躺了半个月,又被喂了大量的丹药和药膳,这才能下床走路。
张三给他做了一个轮椅方便他出行。
除了轮子一个大一个小,有随时侧翻的风险,其他的都挺好。
来福都快感动哭了,非要让春香把轮椅送去厨房当劈柴烧。
好在春香并没有按照他说的做。
城隍街多了一个坐着轮椅的少年,和一个喜欢穿淡绿色罗裙的少女。
来福承受着周围异样的目光,饶是他脸皮厚,也臊得慌。
暗暗发誓,等自己好了,就要找张三打一架。
他现在好歹也是大乘期的修士了。
因为他的莽撞,险些身死道消,却也开辟出了一条属于他的修行路。
连楚雨楠都震惊不已。
这么多年来,修仙界的共识就是修行要有心法,打架要靠武学和神通。
她自身就是一个另类,现在又多了一个来福。
一个金丹巅峰就敢挑衅天威的人,拿着柳枝就敢劈开雷云,在天上写字的人,除了字丑,还真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
说他莽撞吧,也对。
可他的莽撞换来的是修为的飞跃。
说他幸运吧,差点就嗝屁了。
楚雨楠私下里也问过张三,来福是怎么修行的。
张三也说不上来,一个天天提着酒壶坐在门口看柳叔的人都可以一飞冲天
若非是亲眼所见,他绝对不相信。
楚雨楠也弄不清事情的始末,只能让张三暂时保密。
这件事情若是传出去,恐怕日后那些修士想要控制都控制不住。
到时候渡劫的时候,再学来福这样,只有唯一的下场,被天道挫骨扬灰。
能够突破到元婴期的都是凡人界的未来,若是死在了雷劫中,无疑是莫大的损失。
来福指挥着春香买了不少的东西。
路过卖桂花糕的摊位。
时隔几年,老板认出了来福。
不由得有些感慨,当年一个挺好的少年,现在竟然瘸了。
瘸的好,竟然白吃了自己那么多桂花糕。
一个时辰后,来福身上放满了大大小小的盒子。
“去找个扎纸人的,我答应过老头儿,他活着的时候没见过女儿,死了我得烧给他。”
春香推着他来到一家铺子门前。
与其他的铺子相比,这里就冷清多了,能来这儿的都是家里死了人的,或者说逢年过节,来买些元宝纸钱祭拜先人。
掌柜的手艺不错,扎出来的纸人栩栩如生。
来福又挑选了一些元宝纸钱,买了一大摞的地府通宝。
每一张银票上面都是一千万两。
不用来福说,春香推着他往城门口走去。
守城的官兵提醒一个时辰后就要关城门,让他们早些回来。
城外不远处就是一片树林。
徐长胜便葬在这里,位置是他生前自己选的。
来福把纸钱点燃,看着旁边的纸人,低声说道:“本来想给你多买几个,不过你一辈子太老实了,遭人欺负,有着一个就够了,钱也够你花的,我可不跟你那么小气,几两碎银子还要记着我的账。”
纸人被放入火堆上,很快就窜起了一人高的火苗。
火光照应着来福的脸。
他成熟了许多,脸上也没有了稚气。
春香在一旁摆上桂花糕,桂花酒。
小姑娘受不了这种伤感的氛围,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徐长生虽然严厉了点,可对她们都很好。
以前不懂事,觉得进了楚府就是进了人间炼狱,从此生死有命。
后来才发现,能够进楚府,是她们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起风了。
豆大的雨滴落在石碑上。
来福看了一眼天色,低声说道:“行了,女人和钱都给你送来了,我也该回去了,你要是需要什么,就托梦给春香,让她告诉我。”
说完,他从袖子里拿出半截一指长的柳枝。
柳枝通体焦黑。
他把柳枝插在地上,这才直起腰,看着石碑上古朴的大字。
“回府”
轰
雷声大作,暴雨倾盆,二人在关门的最后一刻总算赶了回来。
城外,坟前。
有人静立雨中,任由雨水落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