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那只取名叫菜秧的猫,昼伏夜出,已经好几日都没在月圆的膝头撒娇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猫可以自己把自己管好,它给你养,纯粹是想被人养。
快到山脚下的时候,月圆从树丛里看到山溪那里有人,像是村妇们在捶打衣服,仔细听,好像葛婶子的笑声最响亮。
她到底还在未出阁的女儿家,即便置身山野,也做不到被男子背着还能泰然自若,在燕覆背上拍一怕,小声说道:“我要下来!”
燕覆微微矮下身子,把月圆放下来,月圆就踮脚附上他的耳朵,“葛婶子要笑我了。”
六桂村里的??们对她都很好,即便知道了她与江家分割开,见面的时候还是会关心她冷不冷,饿不饿,月圆家里有什么事了,也都愿意来帮一把手。
燕覆并不拘谨,好像走到哪里,都不疾不徐,脚步深稳。他同月圆一前一后的走着,山溪前的几位??都向着月圆打招呼,每一声三姑娘都透着熟络。
葛婶子同月圆最为要好,搁下手中正捶打着的衣裳,站起身走过来,先向燕覆施了礼,这才把月圆拉到一边说话。
“姑娘,方才山上下来个文质彬彬的读书人,走到村尾的时候,被一队带刀的护卫接回去了,想来是个官身??不知道来咱们六桂村做什么。
月圆听出来葛婶子说的是方才那个叫宗希景的那个文士,少不得心里犯嘀咕,看他的气度长相,还以为是位超脱物外的文人墨客。
“说是上山礼佛的香客??山上不是有座无想禅寺嘛,别担心。”月圆轻声安慰着葛婶子,“我要去镇上转一圈,婶子去不去?”
婶子听了,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燕覆,悄声道:“燕家郎君也去?”
“自然。我们去借江四海家的驴车??“月圆兴致勃勃地说,“给善儿扯几尺布做头绳。”
葛婶子说一声哎,欢天喜地地收拾了衣裳就往村子里赶,月圆就走回到燕覆身边,笑眯眯地看着他,“善儿是葛婶子家的小女儿,不爱说话但很爱笑??”
“那要借一辆大车。”燕覆其实听到了她与人之间的对话,低头看着脚下的路,“这个镇子叫什么名字。”
“和凤镇。万木春就在和凤镇巡检司当差,想来这会还在忙濯园的事。”她又想起濯园的事来了,“火这么大,该要烧成空壳子了。”
她没有管是谁放的火,也没问燕覆,好像天生就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她和燕覆慢慢往家里去,雪藕在门前喂猫,见姑娘和燕家郎君来了,俩人比肩走着,日光在身后头追着,像一幅画。
雪藕给燕覆请安,请他到正屋里坐,燕覆见正堂的高几上没有什么装饰,同一般的民居不大相同。
月圆却觉得空荡荡的很奇怪,雪藕看见了,把姑娘拉到一旁小声说:“燕家郎君若是看见那把大弓,说不得心里会不舒坦。”
月圆却不以为然,追问弓箭的下落,雪藕指了指老宅道:“送到老宅去了。”
说话间葛婶子的声音响起来,月圆回头看,葛婶子驾着一辆气派的马车驶过来,昂扬的样子简直像个英姿勃发的女战士。
“姑娘,这辆车要二两银子,我想着咱们一家难得一起出门,得借个大车才好!”她招呼月圆和燕覆,“没想到驾车也不难,以后姑娘去上京了,善儿给姑娘做丫鬟,我去外院驾车也可以!”
燕覆也走了出来,葛婶子在马车上向他致礼,笑着说,“郎君别嫌我手生。”
雪藕一边感慨江四海发财了,一边接着姑娘上了车,燕覆跟在其后上了车,正见到善儿正坐在里面笑。
“姑娘,咱们像不像一家人?”不到十岁的女娃娃,笑的稚气未脱,她指指月圆,又指指燕覆,“姑娘,郎君,雪藕姐姐,我娘??”
月圆怔了怔,雪藕看了看燕覆,见他今日的眉眼倒是很清净柔和的样子,便笑着摸了摸善儿的头,哄她几句。
“咱们都是姑娘的娘家人。”
燕覆拉她坐下,倒是破天荒地向善儿一笑,善儿孩子心性,又追问着说道,“郎君是给姑娘月月写信那个人吗?善儿为姑娘取过好几回信。”
关于上京城那个所谓的未婚夫婿,因为是虚构出来的,所以月圆并不放在心上,无所谓的一笑。
“不是他。他是山上常喝酒的郎君。”
雪藕却有些忐忑,看了一眼燕覆,见他往窗外看去,似乎略过了这个问题。
葛婶子晃晃悠悠地驾起了车,这时候刚过午时,初夏的天,慢悠悠的热着,向窗外看,满目的绿,是稻苗、也是茶园,还有遍地的野草。
也许是头回驾车,葛婶子不敢大声?喝马儿,一直到路边的农夫扛着锄头超过了他们,月圆才问了一声,“马儿没吃饱吗?"
“吃饱了,我给它吃了一大把豆子??????”葛婶子雀跃的说,一狠心拍了拍马屁股,于是马就哒哒哒地跑起来,在官道上疾驰。
农户人的马车不算奢华,一排座位,周围用青色的帷帘遮挡,倒是简朴干净。江四海是江家的本家亲戚,要比一般的佃农富裕许多,这辆马车也是他从金陵城里驾回来的,平日里有事了,还能派上个用场。
月圆坐在燕覆的身边,双手交叠在膝上,马车颠来荡去,她就和燕覆挤挤挨挨。
“我带了一荷包的金圆子。”她晃一晃手里的小荷包,“都是小时候攒下来的。原本我应该有些骨气,不使他们家的银子,可山穷水尽的时候,想想骨气也没那么重要。”
“那一时先去换银子。冯掌柜又要克扣斤两了。”雪藕接过姑娘手里的小荷包,踹进了兜里。
因为很挤,所以雪藕一伸手把善儿抱在了怀里,善儿身量小又纤细,坐在雪藕的膝上,就像个五六岁的小娃儿,乖巧又可爱。
月圆扒着燕覆的手臂去看雪藕,雪藕扑哧一笑,“姑娘也嫌挤?”
雪藕把善儿抱起来,其实马车里就不算太挤,月圆摇了摇头,眼睛却瞟了瞟燕覆的腿。
他的腿可真长啊,玄色的外衫分了一半,露出麻质的裤子,微皱的质地使之看上去柔和平静。
看几眼,心有外务的女儿家额上就有微汗,马车适时地颠簸几下,她也跟着撞了几下燕覆。
“我喜欢挤着坐,就是头有些晕呼呼。”
葛婶子可真生猛啊,头一回驾车,就把马车驾的又快又晕,月圆又瞥瞥燕覆,见他抱臂坐着,伸出去的腿上空空如也,好像少了点什么。
“你从前坐过这么挤的马车吗?”
“我不常乘车。”他侧首看她,眼睛有似笑非笑的意味,“对我来说,坐什么马车都一样气闷。”
“原来你也会气闷?那换你坐窗边。”轻轻拽了他的手臂,站了起身,让他坐进去。
燕覆倒是不客气,坐到了窗子边,月圆站在他的面前,刚要坐下的时候,葛婶子又适时地把马车颠簸起来,月圆扶住了窗子,回身为难地看了一眼那个不怀好意的驾车人。
身前却有轻笑声,月圆回身看,燕覆下巴微抬,眼尾有笑,向着她拍拍自己的膝盖。
“坐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