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茉蹙着眉心已经红了眼睛,嘴上说着:“我知道「开花结果」什么意思,不需要你解释。”
手上已经接过楼望东递来的文件,低头仔仔细细地看,心里一字一句地读。
漫长的边境线终于迎来了春天,辽阔的地幅也不再竖立界碑,阳光灿烂,周茉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世界的中心,潮水向她涌来,溢在眼眶,望东向她伸来了双臂,抱住她。
温暖的,像春天草原的胸膛包裹着她,无数的叶尖形成了他的生命力,将她紧紧嵌得似一张薄纸,安静的庐帐内屏弃了风声和喧闹,呼吸声和周茉轻轻的抽噎在响动着,他的唇贴着她的脖颈说:“你别后悔。”
楼望东不想以牺牲者的姿态入局,更不想让周茉被道德绑架,她这样小的身子若是承担不住他的到来,恐怕会退却。
他搂得她愈紧,听见女孩颤颤地说:“那你去香港有好处吗?我是说......除了跟我在一起.....”
她果然害怕了。
楼望东沉声讲:“这次香港骑队过来,不止给马场创造收益,还包括了产业链。如果让我一个人赚钱,我不太感兴趣,但让大家都感到幸福,我就不虚此行。”
他的不虚此行是指从北京回来呼伦贝尔谈生意,也是在说从呼伦贝尔去到香港和她在一起。
周茉紧绷的身子轻轻地放松了,甚至口吻带了丝高兴:“那就好,你觉得除我以外也有好处,那我就不后悔把你留在香港。”
说到后面这句时,周茉脑袋往下埋,竟然在当事人面前说他是为了她离家万里,显得她多有魅力似的,不知羞。
忽然,下巴让他捏了起来,这种直白老土的方式实在令周茉招架不住,他居然在认真说:“单独为你留港不行么?非要掺杂进其他好处?”
这世上还有多少人不会权衡利弊?
又有多少人千里走单骑。
“如果只是为了我,你去到那里会很无聊,这种感觉我已经体验过,我从前去额尔古纳找你,我与那里格格不入,而你却总有事情要忙,我被扔下,一直在等待着你,恨不得赶紧走,可我又舍不得,于是就情绪化朝你发脾气,我很怕,我不想你
也感受这样的处境。”
她一时激动,将这种心底话都说了出来,全盘拖出,因为知道他要去香港了,他们的距离变得这么近,她跟他说也是可以的吧......……她好希望有一个能说心里话的人。
而此时楼望东深眸凝着她,帐篷里没有开灯,白日的光非常稀薄,他们就像蒙在了布里,但心是渐渐清晰的,他说:“如今有许多条件将我们推到一起,茉莉,你不必这么用力去抓着了,我说过,我不会跑。
楼望东心里叹了声,她说了那么多,不过是怕他仅仅因为她才去香港,如果她不用力绑住,他可能就因厌倦而逃离,可现在她知道他在香港也别有好处,她整颗心都放下了。眼泪珠被他舔了,周茉还是忍不住哭了。
他捧着她的脸说:“茉莉是攒了很多水吗?怎么一碰就流出来了?我还什么都没做呢。”
他的话说得那样无辜,周茉拧开头去,双手将文件细致郑重地叠好,嘴上说着:“我饿了,要去吃面条,没见过来谁家里不给倒茶招待的。”
他倒一点不惭愧,还为这种没有礼仪的野蛮辩护:“家里又没女主人,我不懂。”
“男主人也可以懂啊!”
周茉脱口而出,楼望东的眼神望着她笑,周茉感觉自己好像心直口快地承认了什么,步子往后退,他就往前跟来,侵略着她:“我是男主人?你要跟我有小家了吗?”
周茉转身就去拉门锁,可惜这门锁铁杵似的,怎么拉都拉不动,忽然后背贴来一道热浪,周茉浑身震颤,楼望东太可怕,怎么会有人被递了个杆子就爬上来,爬上来就罢了,还要把手伸进她衣领里摸她的心,剖开来找,问她这是什么。
忽然,手背也让他粗糙的掌腹贴上,不能怪周茉爱叫,面对禽兽,哪个人不会叫?
“吧嗒”
铁锁被拉开了,隔绝了春风和日的门被推了出去。
楼望东说:“知道门怎么开了么?要不要锁上,我再教你一次啊?”
嗓音迷离地落在她耳畔,面前春日明媚,身后是光照不进的阴影,她轻颤着肩膀说:“先......先不用,我出去吃个午饭,你......你吃吗?”
男人的手扶在门框上,话落在她耳旁:“晚上再吃,我一会要去赛马,你过去看吗,女主人?”
周茉跑去面馆的路上,险些被草地上的一株野花绊倒。
世界明亮,平地青远,周茉在这样的草原上渐渐放慢脚步,她手里握着那张薄薄的通行证,一颗心在人来人往中平息,而后唇角勾起了一抹浅浅的笑,在走近面馆时,步子又轻快了起来,掀起帐篷门,连她自己也听见了喜悦的声节:“老板,来
一碗牛肉面,谢谢!”
草原上的人民饮食纯净,牛羊肉和奶制品,面粉、茶叶以及盐就够满足他们的生活所需。
周茉用筷子搅弄这一碗清炖牛肉汤面,想起楼望东离开前给她炖的也是这样一碗牛骨汤,如今这碗暖意再次馥郁着她被工作掏空的身体,灵魂又胀满起来,而分开的一个月也被这碗汤连接回去了。
吃完面后,周茉问老板去哪里看赛马。
一路上还有许多市集,等周茉走到赛马场,外面已经挤得水泄不通,她自然钻不进去,因为那些空隙是留给小孩和马匹的。
她只好往高一点的土坡上走,本以为要费些眼力,刚拿出手机放大焦距来看,就瞧见了一双鹰目精锐的眼,他微微朝她这里瞥来,就像抓住了她一样。
楼望东根本不需要怎么找,他的马最高大,他坐在上面也最挺拔,而居高临下的男人要找猎物也很容易,就这样远远瞥来的目光,裹挟着征服草原的自信在望着她。
仿佛她也是他征服的一环,也是??奖品。
一声哨响,马匹呼啸在广袤的大地上,这片曾经被大雪冰封的草原迎来了盎然的生机,纯粹的子民在洁净的世界里献礼,天上地下都感受到他们的震动。
周茉已看不清,只知震撼,而旁边的人群呼喊了起来,有人在说:“男孩女孩都能一起上,马背上的民族,女人也同样强劲啊!”
还有另一个人在笑:“就是让年轻人谈恋爱,骑着马,男孩追女孩,女孩追男孩,不就谈上了嘛。”
周茉被这阵阵起伏的笑声压住了心头。
她不会骑马。
她也不是鄂温克族人,她就算穿着这身贵族骑装,也能被一眼看出是游客。
还不如回去换下算了。
赛马结束,周茉缓步走出人群,这时有小孩抱着绵羊在叫卖,不过不是真的卖,而是抱一会拍照要收费。
周茉觉得它跟自己一样可怜,在强壮的马匹间只能缩在角落。
她付钱后把小羊抱在了怀里,小羊在的地方也是角落,她就蹲在帐篷后面的草地上,阳光被遮住一些,她站在阴影下摸羊脑袋。
说着:“没事的,这里安静了,也不会有高大的马来挤你,他们确实长得好勇猛啊,骑马骑这么快,我跟你一样不会骑,只能在外面看,小羊,你会因为不能和他们一样追逐狩猎而难过吗?”
“可是你抱着它,我也羡慕这只羊。”
忽然,阴影外落来一道笑声,周茉吓得抬了下头,就撞见一张深邃明目的脸。
男人的中长发半扎在脑后,整张脸毫无遮挡地冲击着她的视线,高大的身躯穿着一身靛蓝色民族骑马装,长袍束衣袖,腰缠蹀躞带,就这般意气风发地站在阳光下冲击她。
周茉抱紧怀里的羊,他走了过来蹲下身,手也落在她怀里的羊上,大掌抚过它的后背,周茉说:“你小心别一掌掐死它。”
“你看我赛马了吗?”
“嗯,男人女人,好多马,原来女人也能一起参赛,原来你们的追人,真的是骑着马追。’
楼望东说:“你看见就行,我没追人,我拿了第一。”
周茉又“嗯”了声,小声讲:“真厉害。”
“你也厉害。”
周茉闷声道:“厉害什么?我连参赛资格都没有,穿骑装的女人里,就我不会赛马了......”
楼望东望着她笑:“这里就你不会骑马,我就稀罕你。”
周茉被他重新定义了「稀罕」。
“咩~”
这时怀里的小羊躁动不安地要落地,楼望东按住它的后背,就像按住周茉的心腔,她好像麻了,不然浑身为何细密地起着电流般的嗫意,她说:“我要去还小羊了,花了租金的。”
他说:“小羊还能这样赚钱,真厉害。”
他现在心情好,路过的草都能被他夸一句。
周茉忽然低头笑了。
阳光被绵羊拽到了脚边,周茉说:“而且它还会产奶呢,还有羊毛可以织衣服,给人保暖身体。
两人并肩行进在草原上,楼望东此时侧眸望她,上扬的眼尾里还有胜利的光芒,对她说:“就像茉莉一样,会产奶和暖身子。一个家里,男主人会骑马,反而需要像小羊的女主人。”
他是听到她跟小羊说的话,知道她因为不能参加比赛失落而安慰她吗?
但能不能请他不要这么安慰!
周茉去还小羊的脚步都成了跑过去的。
楼望东就跟在她身后,她还完了绵羊退回了押金,楼望东还在她身后,周茉说:“你......你不会去做别的事吗?你跟着我干什么?”
楼望东双手松搭着窄腰,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扫出一层阴翳,笑时瞳仁像山谷深邃:“你是不是忘了,我们谈恋爱了。”
周茉记得呢,所以才紧张,什么界限都没有了,他说话更口无遮拦了。
她往市集的游客里穿行,楼望东就不紧不慢地跟着她,间或有人朝他打招呼,说他:“今年又拿第一,之前还说不确定要不要参赛,今天就上赶着跑了!你小子玩迷惑战术啊!”"
男人的嗓音被她吸着听??
“追女孩子正式一点,按照习俗我拿第一,追到的女孩今晚跟我去庐帐吃饭,大家就见证了,我从今以后就不用去赛马了。
周茉手里的银子被她捏了好久,以至于老板忍不住说??
“美女,喜欢就买,其他地方没有,稀罕!”
周茉为这句「稀罕」买单了。
天色就在她这样转来转去的脚步里渐渐变暗,她头上别了珠,又一路买了好些手信,因为她已结束了北京的行程,接下来要飞回香港了。
这个要带,那个要买,楼望东顺手给她提着,自然地跟路过的相熟之人聊天。
周茉忽然觉得草原的大,不只是地幅辽阔,而是每个人都能在这里找到平静处之的一地。
楼望东回到帐篷放东西,再去找周茉时,她又兑现了上午的承诺,正在那里被推销的阿姨编头发。
细细的辫子像流苏,中间穿以彩带,周茉没看见他,抬手扶着脑袋说:“这么复杂,晚上怎么解。”
“叫你男人给你解啊,快得很,男人手脚快得很呢。”
编发阿姨的话一落,周茉低着头不好意思:“我会自己解......”
这时跟着笑的另一个阿姨又紧接着对她说:“这个珠子戴在头上好看的嘛,一串串的帘子一样。
额饰由一颗颗珠子玛瑙和蜜蜡串成,颜色虽然缤丽但又不像玻璃水晶太过扎眼,反而有古珠莹润的光泽感。
周茉戴在头上,由额饰延伸至发后则垂下一缕缕像雨丝般的帘幕,起身时,“叮叮当当”地轻响。
她转过身时看到楼望东,那珠子又在她脑袋上“叮叮当当”地响动。
周茉抬手摸了摸发饰,因为觉得太招摇而不自觉盖了盖,问他:“你们这里是有这种东西的吧?”
她在这里待过两年,但都是在法院工作,因为知道要走,所以就像一块浮木,今时今日倒有种扎进来了的感觉,看见了这里细微的另一面。
楼望东眉梢一挑,说了句:“有,像你们那儿的新娘盖头。”
周茉瞳孔一怔:“不信,其他人也这么戴着呢!难道都是新娘吗?”
楼望东有时候就仗着周茉不懂他们的民俗文化,就在那里胡扯呢!
他还说话气人:“那你今晚跟在她们身后,看她们进了谁家的帐篷。”
周茉皱着眉心想把头饰摘下,她不想这么高调被人注目着,她接受的文化教育都是低调做人。
而楼望东拦住了她的手,说:“乱摘就扯到头发了,大家都去吃饭了,别叫人等。”
于是,被他拦住的手转而握在他的掌中。
晚宴在一间最大的蒙古包里,除了外部样式是白色圆球,里面都与现代家居接轨,而又不失风情,景区里最大地保留当地特色又兼具生活便利,一张张长桌摆在屋内,人影憧憧,冒出来的热气将进来的人也裹住,周茉忽然有些紧张,因为她还
在宾客里看见了乌沙。
她回香港后也有追踪这个案子,草皮卖了钱,乌沙还清了债务,至于林场的非法砍伐,也拘禁了一段时间出来了,不用再躲债了。
好似一切都回归到了原点,草原上万物共生,没有人会在这里过不下去。
昔渠在推杯送盏,已经喝上了,但看见有人从帐篷外进来,还是扬眉望了过去,“嚯”了声,目光落在周茉身上,说:“艳光四射啊!”
周茉当他夸人了,刚好他旁边有位置,乌沙在喝酒,周茉也敢往那里坐。
昔渠又“嚯”了声,给她倒酒。
楼望东看着周茉的平静神色,视线又移到昔渠隔壁的乌沙身上,这只小兔子胆子真大。
而楼望东一进来,就有人找他谈事,两个喝醉酒的男人在吵架,让他去评理。
他把人拎出帐篷,末了给坐在乌沙和周茉中间的昔渠使了个眼色,让他挡着。
昔渠这时轻咳了声,说:“那个,我敬茉莉一杯,真心敬佩你啊,我是真没想到,您这么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子,居然能拿下东哥,楼望东是谁啊,从小被受训当酋长的男人!你没看今天赛马场上,最张扬就是他了!茉莉啊,你这么一朵小小的
茉莉,居然让他栽了!他还要去香港!”
周茉接过昔渠的酒,淡定地饮了一口,这时隔了一个昔渠的乌沙忽然冷笑了声:“弱不禁风?弱不禁风会把我的所有资产查了个底朝天?让我们兄弟反目,利用了所有人,最后把楼望东保了下来?昔渠,你是真不知道啊,这个世上,最可怕的是
红着眼睛的兔子,你以为她弱小就放松警惕,其实她能杀光所有人。”
乌沙跟周茉交手过,他最清楚周茉的手段。
而昔渠此刻见周茉安然坐在他们身边,甚至一点都不怕他们这些大男人,不怕一个曾经被她扭送进审判庭的成年男人。
不由胆寒而栗,而这只有獠牙的兔子还忽然朝他们笑笑地倒酒,说:“当时职责所在,我现在已不是鄂温克法院的职员,私底下大家都是朋友。”
周茉不想让自己成为楼望东交际关系里的隔阂,好像她的出现,他就得因为她避讳一些人,这样只会让他的人缘变差。
所以她主动坐在最大的仇人面前。
没事人一样吃酒切肉,酒过三巡,楼望东回来了。
而那两个醉汉却没回来,昔渠刚想八卦发生什么事,就看见楼望东铁青的脸,自不敢多说什么。
然后看了眼乌沙,乌沙的话是对昔渠说的,但周茉隐约感觉他是在跟她讲:“望东的脾气很烈,你就别在这时候触他,现在看来,能跟他处的小兔子也不容易,我算是大仇得报。”
周茉:?
转眼,她看到楼望东手里的刀子卸下了好大一块羊腿肉,在他要递给她时,周茉忙起身道:“我去洗手间。
而她还没走出帐篷,香港那边的骑队就过来跟楼望东喝酒了。
而帐篷外也同样热闹,篝火延绵,挥动的彩旗在光影中变幻。
她往刚才楼望东和那两个人出去的方向走,蒙古包就是个圆,走一圈便看到了一点被搓破的草皮,应该是刚调解完,不远处就有阿姨们聚集在一起,那里总有八卦可听。
于是借着夜色,周茉猫了过去??
“依克也不能这样说,望东好心劝架,就说他算什么酋长,现在哪还有什么酋长。”
“喝醉了酒难免吵架,而且说句实话,我们现在都下山了,本就没了酋长,望东也没承认过,只是有些事他阿爷告诉他了,他处理而已。”
“不过那句话确实伤人,他为草原做了那么多的事,到头来还被这么想了......”
“草皮都被征收了,大家一走,心自然散了,早就没什么酋长了,偶尔看到望东都觉得他可怜,从小为了这个火种留在了这里,不然,真的找不到鄂温克的遗产了。”
风声猎猎地吹着周茉的耳朵,吹进脑壳里,嗡嗡嗡地疼得她好难受。
她回到晚宴,楼望东那儿依然有人在敬酒,在香港的骑队面前,他不得不扯起一点笑来。
她才想到他今日跟她说过的话,因为有生意来,能让这里的人感到幸福,所以他愿意去做,而不是单为他一个人谋利。楼望东从小受的教育就是这种责任吧,要带领上一任酋长遗留的子民。
可现在,他们好像都不需要他了。
周茉就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等他。
一直等到香港的骑队去跳篝火舞,楼望东才携着风声朝她过来:“茉莉小姐,你也是在等我敬酒么?”
周茉拿过他手里的白酒杯,仰头顺进了喉咙里,撑着火辣颤动声带:“好了,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楼望东沉眸笑了笑,周茉往前走,他又跟着她。
他今日跟了她一路,周茉在想,这个世界这么大,他怎么就偏偏跟着她,她又在想,这个草原这么多骑马厉害的女人,他怎么偏偏喜欢她。
因为他那句「稀罕」吗?
「稀罕」还有一个近义词,叫「唯一」。
回到他们的帐篷,周茉坐到梳妆台前解头发,楼望东站在远处看她,镜子里精锐的喉结在滚动,周茉解头绳的指尖微微颤着,压住心跳说:“你快去洗澡,一身酒味,讨厌死了!”
他的情绪其实有些强撑,没有跟她说什么痞坏撩拨的话,但被她说“讨厌”的时候,好像伤心了。
周茉猛地反应过来,转身对他说:“我的意思是喜欢你不喝酒不抽烟的样子,不是讨厌你,是讨厌那些让你喝酒的人!我就不会让你喝酒,我都帮你喝了......”
她说那么多都是心疼他的意思,她不知道楼望东听出来了没有,但他没有过来帮她解发带,好像真当她不喜欢他身上的酒味了,没有靠近,径直去浴室里冲澡了。
周茉更讨厌喝酒了,让她说了句讨厌。
眼眶委屈地红了起来,蹲在行李箱前找睡衣,头发解到一半他就洗完了,周茉说:“我也讨厌我的头发,缠得太紧了!恨不得剪了它!”
她的意思是她也讨厌她自己的一些东西,就像帮他在自己身上出口气。
可这句话好像也戳到了楼望东,因为他也是长发,他是酋长,他只有一种情况会剪掉头发,那就是不被认作酋长了。
他的眼神带着水漉漉的湿气沉默地看着她。
周茉瘪着嘴巴说:“我不是说我讨厌你,我刚才说的是讨厌你的酒气。
“我以后都给你喝,我不讨厌你的酒气。”
“我不要喝!”
周茉觉得他也喝醉了,所以不太能说得通,今晚就这样吧,她拿了睡裙、内衣、内裤,就三件,进了浴室。
“哗啦~”
床头柜的抽屉被拉了开来。
等周茉洗澡是一件漫长的旅程,望东坐在床边,双臂撑在身后,只穿了条裤子,但汗还是一直在他胳膊上流,流到他指腹的时候,那团香?月影走了过来。
她好认真地又跟他解释,声音软软地说:“你跟我讲,这里就我不会骑马,所以你稀罕我,那你是这里唯一的酋长吗?”
楼望东微摇了摇头,说:“鄂温克族已经没有酋长了。”
大学扶上她的手臂,软软的肌肤沁入他的指缝,她微垂着脑袋侧坐在他的右腿上,在他怀里发光。
周茉双手环上他的脖颈,脑袋靠着他的肩膀,楼望东贲张的肌肉感觉到她贴来的湿润,颤动的身体,她在他耳边说:“森林不再需要酋长,就让我做你唯一的子民。这样你就还是酋长,你是唯一的酋长,所以我也稀罕你。”
楼望东呼吸灼热地落在她颈间,脸颊,问她:“为什么要推举我?”
“因为你有责任感,你从不冒犯我......”
男人在这时肺腔震出了笑意,起伏的坚硬胸膛将她压到了床上:“茉莉,你听过《狼来了》的故事吗?”
周茉微怔,似乎对和楼望东接下来的合衣共眠没有防备,直到他说了句“第一次以为狼来了,小兔子很紧张,结果狼并没有吃它”,话落,他手里就剥掉了她的一件衣服。
他又说:“第二次,还是没有吃它。”
这时,地上又多了一件周茉身上的薄布。
她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楼望东粗粝的大学扶上了她腰,说:“第三次,狼真的来了。”
“撕啦~”
周茉猛地一抖,她忘了,她真的忘了,她忘了楼望东上一次就撕掉了这里!
她以为今日风景浪静,可她却恍惚听见了远处有雷声劈开,劈进了她的身体,而后让她疼得浑身颤栗,变得像那朵湿云
天边一朵孤零零的湿云只朝着一座巍峨壮硕的山峰下雨,云紧密地包裹着山,好像从出生起,他们就注定嵌成一体。
而楼望东走了好久的路才抵达这里,才看见这片风景,他的「这条腿」也疼,却要继续躬身对她说:“茉莉,我现在踏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