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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实在也太嚣张了!
一时之间, 街面上的看客是个个瞠目结舌。
方才于人豪与罗人杰之死,虽然惨烈,但也不算太大的事情,毕竟没在青城派的掌门跟前杀人,还有回转的余地。
然而这洪人雄可是就死在他师父面前!
乖乖,这余沧海还能忍?
那黑衣剑客放了狠话,姿态却是悠闲,抱臂而立,在屋脊上居高临下地瞧着余沧海,显然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余沧海呢?
众人的目光,自然都不约而同地放在了这青城派掌门身上了。
余沧海当然已经怒极!
只听他森然道:“竖子, 好胆!”
这“胆”字还没有落地,骇人的嗡鸣声已然响起!
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的瞬间,雪亮的剑刃已在阳光下抖出万点飒飒金光!
余沧海的剑已然出鞘,朝一点红森然而去!
方才放出狠话的黑衣剑手,身形已完全被淹没在了剑影之中!
众人惊骇:好快的剑!好快的身法!
这就是青城派的绝学武功??松风剑法。
余沧海气量狭小,行事极为狠辣,武林中人人都瞧不惯他,他能在江湖上有如今这地位......自然是有真才实学的。
这松风剑法讲究的是“如松之劲,如风之迅”。
“如风之迅”很好理解,就是说出剑要快,而“如松之劲”,便是说这剑中的劲力要足、内气要充,要让对手不敢硬接剑招。
这其实是两个不太好兼得的要求,快就容易虚,饱含劲力又容易慢。
众人早听得这松风剑法的大名,如今只见余沧海出剑迅疾如闪电一般,他的剑薄而软,剑身一抖,就能抖出万千剑花来,虚虚实实,前招藏后招,后招接前招,想要在他这虚实的剑影之中辨出实招来,谈何容易?
而一旦没辨认对,那就是对手的死期了!
松风剑法,名不虚传!
而那不知名的黑衣剑手呢?
??人们却只听见一声饱含讥诮的“哼”。
一道森冷的青光忽然飞出!
黑衣剑手掌中那口青光荧荧的薄剑已然出鞘,在一瞬间飞入这片剑光织成的白扇之中!
他的眼睛似乎连眨都没眨动一下,对这片剑影光幕全然半眼都不看,一剑戮出,有如毒龙出洞!
“锵”的一声,金属相击的声音在光幕之中响起,带起了森然的嗡鸣。
??那黑衣剑手掌中的一柄长剑,已如毒蛇一般,叼住了余沧海的剑!
他竟从松风剑法那万千点虚实变化的剑影之中,精准地抓住了他的实招变化,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只一剑,就截住了余沧海的变化!!
人群简直“轰”的一声炸开了!
这!这!这!
这是何等的眼力!这是何等的魄力!
那华山派的掌门岳不群已到现场,正在人群中观战,只瞧这一剑,心下一寒,只道:这一剑快过松风剑法良多,江湖上何时出了个这样的剑客?
恒山派的定逸师太也已来了??她是个风风火火的性格,从年轻时开始,脾气就爆裂,且爱瞧热闹,有个什么事儿都要仗义执言一番。
方才她听见弟子说街上有人来为福威镖局报仇,心中便道:余沧海这老匹夫,为了人家的剑谱就灭人满门,真乃奸贼也,人家要报仇,咱们有什么好拦着的?尼姑慈悲为怀,可释迦摩尼还做狮子吼呢,哼!
不过,这是衡山派的地头,总不好叫事情闹得太过,叫衡山派面上不好看。又听弟子说那闹事的人颇瞧不起五岳剑派,她登时大怒起来,一拍桌子,道:“她报她的仇,同我们有什么关系!哼,走,咱们去瞧瞧看,此人有什么高招,敢在五岳的
地盘上说五岳剑派的黑话!”
于是便风风火火地赶来了,正巧赶在开打的时候过来。
这一招高下立判,定逸吃了一惊,心道:余沧海这牛鼻子老道,倒真有两下子,怪到他行事如此放肆......可这黑衣剑客的功夫,却不知比他高到哪里去了!
这般武功,恒山三定来了,可能对付?
她没有答案。
而余沧海的脸色已然铁青。
一点红冷冷地瞧着余沧海,嘴角却慢慢地勾了起来,露出了一个足以刺激得任何人当场发狂的讥笑!
余沧海怪叫一声,翻了半个身位,一剑朝一点红戮来!
一点红的身法却比他更快!
余沧海先出剑,一点红后出剑,可这青光一剑戮来时,竟然比白光还要更迅捷三分,余沧海若不想一剑被戳了喉咙,就只能收剑回防!
一点红的手腕巧妙的运转着,剑花自他的手中爆裂开来,霎时间就已出了三剑??
这三招竟全是实招,一招虚的都没有!
余沧海只觉得这剑好似要直直削掉自己的头颅,又要死要将他的咽喉割破!他肝胆俱裂,大叫一声,在这险之又险的一瞬间,来了半个铁板桥,这才堪堪避开。
面皮却已一痛,被剑风所削破。
而这毒蛇般的长剑还在朝他袭来!这简直就是余沧海此生经历过的、最可怕、最九死一生的战局!
余沧海厉啸一声,似乎在绝境之中悟到了什么,松风剑法又起,以一招“古柏森森”挡住了一点红的剑势,手腕顺势翻转,转守为攻!
漂亮!
看客们简直都要喝彩起来了。
余沧海的人品的确很差,然而他在绝境之中转守为攻的这一招,却着实证明了他是个怪才!
当然了......那黑衣人显然更为天才,乃是天生的剑手。
他的剑......他的剑......竟是谁也没见过这样的剑!
此人出剑的姿势极为奇特,肘部以上纹丝不动,只靠手腕与小臂的力量,就可随手挡住余沧海那松风剑法,足见他的劲力骇人。他打斗的姿势同“风雅”二字简直毫无关系,冷酷、杀戮、血腥、撕咬......与其说他是个人,倒不如说是一头亮出獠
牙的野兽!
剑光飒飒,黑影与青衣如轻烟般掠起!
日影灼灼,青光与白剑如龙吟般嗡鸣!
转瞬之间,这二人已过了五十余招,松风剑法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漂亮得很,青城派弟子们如痴如醉地瞧着,只觉得今日一过,他们又朝着武学那更神秘、更高深的境界之中走了一层。
如岳不群、定逸之类的前辈高手,却不大在意松风剑法了,松风剑法的每一招每一式都使了出来,可是这黑衣剑手……………
他的“剑法”何在?
他们只能瞧出,此人的动作极其利落,此人的目的极为明确,他的剑是为了杀人而生,绝没有半点风雅的意境,也没有半点花哨的招式。
更没有………………什么重复套路的剑招。
这便是华山派剑宗所追求的“无招胜有招”了,岳不群是气宗,不大喜欢这种理念,心道:他虽瞧着厉害,却也只能与余沧海打个平手,倒也没什么过于高妙的地方。
这时,众人忽听有人笑道:“红大爷,我已瞧够了。”
不知何时,那黄衣的女郎,已坐到了另一面的屋顶上,翘着一只脚,一晃一晃的。
她的声音清脆好听,笑意盈盈。
她淡淡道:“留他一命。”
剑势陡然一变!
刹那间,森冷的剑光有如匹练般朝余沧海飞去!
这是比闪电更快的剑势,也是比闪电更冷的杀气!森森的杀气之下,那剑手一双锐眼,简直如荒原夜行的野狼一般,让余沧海觉得自己的眼珠被恶狠狠地咬了一口!
他“啊!”的惊叫一声,手中长剑刷刷急挥数下,护住胸前要害!
一点红眼都不眨,“哧”的一剑。
余沧海只觉手腕一痛,长剑“当哐”一声掉在地上??
殷红的鲜血,仿佛一颗圆润鲜艳的红玛瑙,已自他的手腕处慢慢沁了出来。
是“点腕”,翻剑点腕。
......剑法中最基础的应敌之策,余沧海少年学剑时,他的师父长青子,在收他入门第一年中,就教了他这一招。
余沧海呆呆怔怔,盯着自己颤抖的手腕,神魂好似都已出窍了。
一点红飞起一脚,重重地将他自屋脊上踹了下去。
“砰”的一声,余沧海落地。
街面上鸦雀无声。
此刻,他们才恍然惊觉,方才这“红大爷”之所以同余沧海你来我往了这么久,只是因为那黄衣女郎想看而已。
现在,她不想看了。
所以......余沧海的手腕就被废了。
岳不群的脸色变了又变,心中惊骇不已。
青城派的弟子们皆是面色惨白。
他们的师父......输了...…………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武学修为上的差距,总是会以这样极为惨烈的方式被呈现出来。
不......这不是最惨烈的,最惨烈的方式是......死亡,比如挂在大旗上的于人豪与罗人杰。
他们………………会死么………………?
一股寒气,已自这些青城派弟子的心底蹿起,令他们两股战战。
但他们都是小角色,此刻没有人注意他们。
乔茜自屋脊上一跃而下,一点红也凌空跃了下来,二人同时落地。
乔茜看看跌在地上的余沧海,再看看额发微乱一点红,选择先不理会余沧海,自怀中掏出块手帕来,凑到一点红跟前去,殷勤地想要给他擦擦汗。
- "......"
一点红脸不红气不喘,根本就没出汗啊。
他伸手截住了乔茜的手帕,胡乱在脸上擦了一擦,收入怀中去。
乔茜:(*^?^*)
乔茜扭头去处理余沧海,问:“知道我为什么嘱咐红大爷留你一命么?”
余沧海不答。
他只是慢慢地自地上站了起来,用力拍了拍道袍上沾得灰尘,冷冷地瞧着乔茜,傲然道:“要杀便杀,要剐便!哼,你若以为比剑?了我,便能将老道做猪狗羞辱,那就想错了!”
他竟还很有骨气!
乔茜皱一皱眉,纳闷道:“你在这里有骨气个什么劲儿啊?这又不会显得你人品很好!”
余沧海嘿然冷笑,负手而立。
乔茜懒得同他歪缠,只问:“福威镖局林镇南夫妇何在?”
余沧海哈哈大笑,厉声道:“姓林的小崽子杀死我儿,我杀他全家,有何问题!”
乔茜毫不留情地拆穿他:“你拉倒吧!华山派都知道你早就准备着要去夺人家家的剑谱了,儿子死了还正好给你一个遮羞布呢,你怕不是晚上在被窝里偷着笑吧!儿子,好死!”
余沧海张狂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的脸色由红转青、由青转黑,五彩缤纷,好像一只慢摇的迪斯科灯球,但却还是不肯说话,哼哼冷笑。
这时,脾气急躁的定逸师太忍不住了,说了句公道的话:“余观主,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若是为儿子报仇,只管去杀那姓林的小子,灭得甚么门?
“你若是贪图别人家的剑谱才干这事,更不应该!人家杀你三个弟子......,杀你三十个弟子也不过分!问你要林镇南夫妇你就给,在这里哼哼唧唧,什么样子!”
青城派众弟子中,那最机灵的方人智突然跳出来道:“余兄弟糟了那姓林的小子毒手,我们报仇雪恨有什么错!”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不上称没有二两重,上称了那是千斤都打不住!青城派为夺人剑谱杀得血流成河这事,正是这样的事!
如此,胡搅蛮缠便是重点了,方人智故意说起林平之杀余人彦的事,又准备将调戏妇女这一桩罪过往林平之身上扣。
那么,事情的焦点自然变成了??调戏妇女的到底是谁?
要知道余人彦当时调戏的那沽酒女,正是华山掌门岳不群的女儿岳灵珊,这件事要细细掰扯,不管林平之和余人彦怎么样,岳小姐的清白便没影儿了。岳不群若不想发生这种事,还是赶紧上来和稀泥吧!
却不想,定逸师太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只见她霍然转身,反手一掌,重重掴在方人智面上,怒道:“我问你师父,你跳出来多什么嘴!闭嘴!”
方人智:“……
余沧海:“……
余沧海怒道:“你好生霸道!”
定逸“哼”了一声,倨傲地道:“恒山定逸霸道了几十年了,你今天才知道?"⑦
恒山三定之中,定逸年纪最小,上头还有武功很好的定静师姐,以及掌门定闲师姐,这三姐妹关系很好,定逸的确......嗯,霸道了几十年了......而且还有继续霸道下去的趋势…………………
余沧海:“………………
余沧海气得说不出话来。
忽然,只听一人厉声道:“奸贼!还我爹妈!”
来人正是林平之!
林平之方才进屋洗澡......他自觉身上脏臭,污了别人的眼睛与鼻子,心中颇为羞愧,于是好生搓洗了一番。
结果就是等他从浴室里出来,架都打完了……………
他急急出门去,就见余沧海人虽败了,却仍不肯放他爹妈,怒火登时熊熊燃起,再也不能忍受,展动身形奔了过来,一把攥住了余沧海的衣襟!
他的脸已因为激动与愤怒而颤抖了起来。
余沧海的眼中迸射出了仇恨的眼神!
刹那之间,余沧海的内心涌起了一阵极为强烈的恶意!咬牙切齿道:“你要爹妈?好,很好!你杀了我儿,你先自裁在我面前,我就放了你爹妈,否则的话,你们就是杀了我,杀了我青城派所有人,林镇南夫妇也要同我们一起陪葬!!”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可是,余沧海他凭什么要仇恨福威镖局?仇恨林平之呢?明明是他先起了恶念,早在林平之杀余人彦之前很久,他就决定要灭门了!
不知廉耻的恶人的的确确就是这个样子的,好像他们打杀别人天经地义,别人打杀他们,却是罪无可恕。
林平之俊俏的面庞,都已因为愤怒而扭曲起来,他浑身都气得发抖!因为他从来都没有,从来都没有见识过此等的恶人!!
乔茜忽然冷笑了一声,淡淡吩咐二月霜:“去把我的青魔手拿来。”
二月霜应声而去,片刻之后,又悄无声息地出现,手上捧着个檀木的盒子。
乔茜道:“小林,莫要生气,过来。”
林平之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半晌,才勉强平复了心情,放开了余沧海,慢慢走了过来,道:“我......我是不是太冲动了?”
以至于叫他们的处境落了下风?
乔茜却温柔地道:“为了爹爹妈妈,这算什么呢?易地而处,我不一定比你更冷静的。
她示意二月霜打开那个檀木盒。
一只厚重、丑恶,泛着青气的铁手套,就静静地躺在里头。
乔茜道:“戴上它,挑一个你最顺眼的青城弟子,掴他一掌,试一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