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贺家。
“孽障”
“孽障啊”
三进三出的大宅宽敞气派,不仅有前后花园,甚至还有一条贯通三院的人造小溪,占地少说也得两千平。
而此时此刻,某间装潢奢华的卧房之中,一个白发老头儿正既心痛又愤怒的大骂道: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才生出这么一个儿子”
“你也是整日里就知道惯他”
“这下好了终于让他闯了大祸”
“为了个青楼女子做出这等蠢事还险些失了心疯”
“以后贺家的脸还往哪搁我还怎么在西塘抬头做人”
悲愤的声音越来越大,吓的屋中几个丫鬟皆大气都不敢出,头都快低到胸口了。
唯一坐着的妇人一开始也没说话,任由白发老头骂。
可听着听着,她实在忍不了了,突然以更大的声音打断道:
“行了”
“宽儿还没醒呢少说两句吧”
“少说”
白发老头气的双手直颤:“他犯了这么大的事,我还骂不得了”
“你都骂了一夜了,也该骂够了。”
妇人回怼一句,起身走到床边,掀开纱帷看了看仍闭眼躺着的贺宽,再回过头来时表情便已变得有些阴鹫。
“要我说,此事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满香楼那个贱人迷了宽儿的心窍。”
“再有就是那个叫李显的捕快。”
“即便宽儿有错,他只消出手阻止就是,为何要下这般死手”
“要不是我儿命大,你老贺家可就断了后了”
“你再看看王二他们胳膊能不能接得上如今还不好说呢”
“寻常捕快哪有这么做事的那李显不是有意为难咱们又是什么”
“此事我绝对跟他和那个贱人没完”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
不等白发老头再开口,妇人就抢先尖声说了一大堆。
甚至说到最后竟还哭了出来,声泪俱下的模样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而听到她的这些话,白发老头也沉默了。
过了好半晌,后者才慢慢在桌边坐下,苦涩的叹了口气。
“唉,行了,别哭了。”
“我知你是心疼宽儿。”
“可毕竟是宽儿做错了。”
“再者我也打听过了,那个李显是李山之子,李山又是王知县面前的红人。”
“即便就是闹到公堂上,咱们也打不赢官司,到时”
“赢不了官司就用别的法子”
妇人瞪圆眼睛打断道:“总之我不能让宽儿白白受这份委屈”
“你想干什么”
白发老头一愣,声音瞬间变得严厉:“我警告你莫要胡来”
“胡来我看你眼里压根就没有我们母子”
妇人张牙舞爪的欲去撕扯前者的衣服,说的话也越来越难听。
“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就是个废物”
“儿子都被人打成这样了,你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连那些阉人都比你有气性我当初怎么就瞎了眼嫁给了你”
“你不敢我敢我定要替宽儿报仇”
尖锐的哭喊声越发刺耳,听得一众丫鬟胆战心惊,更令白发老头的脸色顿时涨得通红。
“够了”
一把推开妇人,他猛地站起身,刚想甩袖走人。
结果还没等他迈开步子,便有家仆无比慌乱的声音自屋外抢了进来。
“老爷不好了”
“衙、衙门来了一群捕快”
“说是要抓少爷走啊”
“衙门办案都别动”
“都听清楚了阻挠办案者视如同罪”
“滚开”
“砰”
当李显带着十几号捕快气势汹汹冲入贺家,一面拔刀高喊,一面将旁边一个意图阻拦的家丁踹了个驴打滚时,府中见得这一幕的人全都吓傻了。
要不是李显等人身上穿着捕衣,这跟打家劫舍的山匪有何区别
“说”
明晃晃的官刀直接架住一个家仆脖子,李显厉声质问:“贼人现在何处”
“贼、贼人”
家仆哪里见过这等场面,瞬间两股颤颤,站都站不稳:“大、大人,您、您说的贼人是”
“别他妈跟我装糊涂”
李显一瞪眼:“就是贺宽那个贼人他现在在哪”
“在、在”
家仆嘴唇打颤,战战兢兢指向西厢房。
下一刻,只见李显一个眼神,一众捕快便拎着官刀直奔厢房而去。
表情皆凶神恶煞,十几柄官刀闪着寒芒,就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把贺宽就地处决呢。
府中众人哪里想得到这些捕快办案时竟是这般模样,眼下全都不敢动弹,只是眼睁睁看着十几人一路奔至厢房门外。
好在还没等有人踹门,房门便自内而外主动打开了。
“各、各位官爷,你们这是”
从门里出来的正是那个白发老头,贺庭。
虽然心中无比慌乱,但他还是强行挤出一丝讪笑,想要说些什么。
只不过还未等他说完,一个轻飘飘的声音便自不远处传来。
“贺老爷,你这是要阻拦我等办案不成”
不疾不徐的走到众捕快最前面,在贺庭面前站停,李显眯眼笑道:
“方才我已经说了,我们此番是来捉捕贼人归案的,。”
“依大唐律,阻挠办案者视如同罪,你莫不是也想挨顿板子,蹲几天大牢”
“这”
见李显如此咄咄逼人,贺庭瞬间冷汗直流。
但他好歹经营着西塘最大的酒楼,见过不少世面,因此仍旧维持着一丝镇定。
“官、官爷,这怕是搞错了吧,宽儿他一向安分守己,可从未做过”
“贺老爷,我叫李显。”
李显冷笑着打断道:“现在你可还有什么要辩的”
“李、李显”
蓦然瞪大眼睛,贺庭一脸惊愕,大脑更是一片空白。
刚刚自家婆娘还嚷嚷着要报复此人。
结果人家这就杀上门来了
这、这
贺庭哆哆嗦嗦的看着李显,喉咙就似被堵住了,怎么也说不出话。
他本以为昨晚的事就那么过去了,最多也就是满香楼可能会将贺宽告上公堂。
可他是万万没想到真正的狠角色其实是李显。
打了人还不算完,现在竟然还要把人再弄去衙门定罪
“”
双腿发软,哪怕贺庭在商场上有多少本事,面对如此“不讲理”的局面却也想不出一点办法。
而李显好似也懒得跟他墨迹,只是一挥手,身后众捕快便在丫鬟的尖叫声中冲入了厢房。
紧接着,房内便爆发出了痛彻心扉的尖厉喊叫:
“不要碰我儿”
“谁要碰他就先杀了我”
“那个杀千刀的李显呢”
“让他进来”
“他要杀便先杀我这个老婆子”
很明显,如乌鸦濒死的般的喊叫来自那个妇人。
她现在对于李显的恨意无疑已无可复加,护子心切之下或许真会做出什么极端之事。
这种情况其实不好处理。
毕竟贺宽严格来说犯的不是啥大罪,而他娘年纪又已很大了。
在这个特别“敬老尊贤”的时代,一旦处理不好,那妇人出了点啥意外,不管是对王昌明还是老百姓都不好交代。
因此见妇人如此疯癫模样,一众捕快皆没敢妄动,都等着李显拿主意。
而后者也不墨迹,冷笑一声就径直走入了厢房。
“李显”
“你与那贱人合谋将我儿害成这般了模样不算现在竟还要陷害于他”
“我便是豁上这条老命也绝不许你带走我儿”
“你就是要害死他你就是要害死他”
“我要去擂鸣冤鼓我还不信朗朗乾坤我儿能蒙此大冤”
“老天爷也不会绕过你你这般恶毒早晚要遭天打雷劈啊”
护在贺宽床前,妇人一边干嚎,一边恶狠狠的指着李显大骂。
众捕快都知道实情,因此当下是越听越气,若不是妇人年纪大了估计早上冲上封住她的嘴了。
不过李显倒依旧平静,也不说话,只是在骂声中一步步走到妇人身前。
然后抬手,毫不犹豫的一巴掌甩在了后者脸上。
“啪”
“”
仿佛按下了暂停键,响亮的耳光声过后,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别说被扇倒在地的妇人和贺家之人了。
就连一众捕快也都瞪大眼睛看着李显,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做。
而李显则对所有人的目光都熟视无睹,只是蹲下身子,面无表情盯着仿佛被扇懵了的妇人,一字一顿说道:
“贺赵氏。”
“我就是要弄死贺宽。”
“你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