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日报演播室,洁净宽敞,灯光明亮。
詹成荣正站了起身,瞪目望着演播室一个角落,从刚才起,他就看到那里出现了一片血色的阴影。
然后,阴影显出似血肉、似粘膜的表层,并且急速地膨胀增大。
每根血管内都有黑色的污水在流动,随时要爆开一般。
“喂,你们没看到吗”詹成荣惊呼,连连地转头扫视周围一众下属。
不管是制片、编辑还是助理,这些人都好像定格了。
他们的眼神与面色都明显有在变化,却就是不说话也不动弹,只是站在原地望着他。
仿佛,成了一群安静看戏的观众。
观众
这个念头闪过,詹成荣顿时心中猛然一跳,难道好戏人
没可能好戏人撑死了也只是个e级,进都进不来位于蔓延大道的这栋真相日报总部办公楼。
与此同时,那片血肉阴影已经膨大成了一头庞然巨兽。
浑身满是腐朽的霉菌与污物,头部有锋厉带血的獠牙,空洞的目眶内全是黑暗。
詹成荣从其形状认得出那是什么,大象,那是一头诡怪的血肉大象。
外面的安保们没动静,周围的员工们也没反应,詹成荣知道情况不好,立即面向镜头对观众们道:
“呃咳,我们这里遇到一点情况”
突然,詹成荣还没说完,那头巨象就猛然冲来,象腿重重撞击地面,震得演播室上空的灯具都在摇晃。
这个前秃男人一声闷怒的叫骂,从主持人演播桌逃窜开去,那份好戏人资料文件掉落一地。
导播、摄影师、女助理每个人都沉默不语。
他们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房间里这只大象冲向詹成荣,挥起满是血渣的巨大象脚,张动着獠牙,发散着恶臭。
“啊”詹成荣骤然一下摔倒地上,慌急地往后面爬,像是一条蠕虫。
他连连地闪避,大象的巨脚连连地落下,庞大如山,血肉横流。
詹成荣尖声叫喊起来,不管是安保还是观众,有谁听到吗:
“这里有头大象
“快来人啊我被袭击了,有异体者正在袭击我好戏人,是好戏人那个疯子”
这个演播室里发生的事情,都正在通过直播画面,播放在无数观众的眼前。
蔓延大道的两旁人行道,走动着的人们都停了下来,望着那些随处可见的高楼外墙大屏幕。
东州区福榕广场,人山人海,东州本地人、越界来的游客,全是在抬头看着这场直播事故。
此时,观众们已是终于惊奇地看到了,一头面目丑陋的巨象砰砰嘭嘭地追着詹成荣踩踏。
对新人们毒舌多年的詹成荣,似乎正遭受到苦果
詹成荣满地翻爬滚动,刚才骂得起劲,现在却吓得不轻。
“哦喔”
“哦”
福榕广场上,每当大象就要踩中詹成荣的时候,人们就响起一阵惊呼。
好戏人
这真是好戏人搞出的戏码吗
一个异体共振刚成的新人捅了真相日报的老窝
许多记者团队闻讯赶来,报道起了这条同行遭殃的突发新闻。
江美儿也领着蔓延第一娱乐的团队到达广场边缘,张头地望着大楼屏幕。
“那是好戏人”她自言自问,不确定。
那个“无法定义”的新人真有这么胆大包天吗,抑或真是个疯子
在同一天里,先是把条子部门得罪个清光,再成为媒体的公敌
本来是会有媒体帮他说话的,帮他抨击詹成荣的口无遮拦。
但他这样跑上去袭击一个知名主持人,任何新闻从业者和记者,都不会站好戏人了。
周围,许多路人在纷纷谈论:
“难道他的异体能力跟动物有变,像马戏团表演”
“是啊,乌鸦、大象,他是以动物来演戏的吗”
“这头大象会不会是好戏人变的”
长发、短发和爆炸头,这些路人们虽然瞧得好奇,却不激动。
像詹成荣之前说的那样,以一头巨型怪象粗暴地踩人这种方式吓人,可算不上什么“好戏”。
好戏人杀上演播室这事令人诧异,但表演本身只算得上是一般。
正当人们念头纷杂,突然,只见一道黑衣少年的身影从演播室一侧通道走出。
凌乱有致的中短黑发,可怖的烂脸面向着镜头这边,似有怪异的微笑。
那少年显然就是
“好戏人”
福榕广场上爆起人们的一片狂呼,很多人兴奋地跳动不已。
原来还真是好戏人杀上去了,原来好戏人不是那头怪象
江美儿等记者们,纷纷皱动眉头,如实地继续着这场突发新闻的报道:
“好戏人露脸”
“在詹成荣向他发出挑战后,好戏人现身演播室”
广场的人群中,黄自强的心跳也加快了,阿越正让人们变得再次狂热起来。
旁边的同学们是第一次置身于这种为雷越沸腾的人海中,只感到更加难以置信,都发生什么事了
他们只见,还真是雷越,看上去不同以往的雷越
“好戏人,好戏人,好戏人”
广场上,人们呼喊那少年名头的齐声渐响。
每位观众都睁圆了眼睛,看看那个黑衣少年又要搞什么名堂。
说真的,这精神病落榜生真的有学过表演吗
真相日报频道的直播画面中,黑衣少年像是听到呼救声巡逻过来的,转着头往周围张望,那边帅气的脸庞作着疑惑模样。
看上去,他并没有看到房间里的大象,也没看到大象正在追着践踏一个活人。
他望了几下,就背对大象和詹成荣,面向镜头,露出一个宣告“无事发生”的微笑。
然后,好戏人轻盈地摆动起自己的身体,在镜头前晃来晃去,像是在跳舞。
也像是在,遮挡大象行凶的景象。
这时候,后边的大象伸着象腿终于一下踩中詹成荣的右脚,咔噼一声爆裂的闷响
“啊”詹成荣惨叫出声,看着右脚从小腿一截以下四裂五分地爆开,痛苦与悚然涌现,让他几乎晕厥。
“你,真是你,你这个疯子”
秃头男人失控地翻滚叫喊着。
好戏人看也不看后边的情况,只是作了个惊讶表情,双手连忙从腰间掏出什么来。
纹有hate的左手拔出了一把黑色普通手枪,
纹有ove的右手却是掏出一大堆的徽章,手忙脚乱地翻找起来。
有赛藤公司的、汤谷公司的、有条子部门的
最后,观众们只见,好戏人举起了一枚特别调查局的探员徽章。
他冲着镜头示意徽章,嘿嘿笑了笑,好像在演着默剧,在说:我不是疯子,我是条子
与此同时,大象还在不断追着詹成荣践踏,一下又一下。
福榕广场上,有些观众不由发出惊喜的笑声,对于这场戏开始会意过来,身体打起激灵。
房间里的大象,詹成荣,好戏人
“哈哈”
“去他妈的大象”
人们的笑声、欢呼声、口哨声都在响起,向那些巡逻着的条子比划中指。
比一般人思维更敏锐的记者们,自然也看得出好戏人在演着些什么。
江美儿微微变了面色,不再是先前的若有失望,而是心绪翻腾地失笑了。
真不愧是无法定义的新人
詹成荣这次,摊上事儿了。
什么落榜是活该、表演很烂,只要看看现在这一出默剧,这种说法就不攻自破。
好戏人懂得如何运用肢体语言,对面部每一块微小肌肉也都能流畅控制。
这也许有着异体能力的加成,但毫无疑问,好戏人对于戏剧表演有着极为深厚的理解,以及大量的经验。
微笑、惊讶、疑惑那少年做起各种表情,都在展现着表演之美。
对,就是美。江美儿心想。
即使是一半好脸一半坏脸,即使这种优美混杂着畸怪与触目惊心。
但那,正是好戏人的独特迷人之处。
而且眼前这场戏不只是在说着大象攻击人
江美儿一下想过了很多要如何作报道的标题,这事暗藏着风暴,因为那只象腿
砰嘭
突然间,演播室里的大象向着镜头方向冲击而来,镜头猛烈摇晃不定,被象腿踩得多了些裂纹。
这一脚仿佛是踩在了每位观众的身上。
无论大象攻击着谁,象腿随时都会往自己这边踩下,把人踩得粉身碎骨。
一下子,更多观众怔了怔后,也都会意了,纷纷高呼。
他们既激动,又有莫名的悚然,这是一种直面大象的悚然。
“这”黄自强哑然地瞪大眼睛,与一群十来个同学面面相觑。
这些年少的男女,不是很明白周围这些人在瞎叫些什么
雷越真发疯了,利用自己的超能力在行凶难道这不是很可怕,不应该被制止下来吗
蔓延大道,真相日报演播室里。
嘭嘭嘭,血肉巨象还在不断抬腿,詹成荣还在拖着残腿翻来滚去,惨叫不已:
“救命啊,好戏人在袭击我
“我是个普通人,他是个异体者,他正在违反法律,法律”
然而,突然间,詹成荣发现自己只能呜呜作声。
他眼睛一瞪,惊悚地看到舌头和嘴巴都正被从大象溅来的血肉蔓生缝合起来。
耳朵、鼻子、眼睛,同样也要被堵上。
他正在失去一切感官,变得又哑又聋又瞎,黑暗汹涌淹没而来。
观众们都因为这惊变一幕而屏住气息,詹成荣的脑袋正被一层污染的血肉包裹覆盖。
那边,好戏人还在装模作样地张望周围,终于结束默剧,疑惑地说:
“你们看到有事发生吗怎么我没看到有
“没事儿啊,一切都很好啊,没事儿啊。
“啊看到了”
好戏人忽然瞧见什么似的,快步走向演播桌边一处,“这里有老鼠在作妖,好几只老鼠”
他伸手往地上捞了捞,手上变戏法般多了几只造型可爱的米奇老鼠。
屏幕前的无数观众,都不禁大笑,这家伙真是玩嗨了
好戏人把几只老鼠摇了摇,又随手扔到一边去。
就在他走动的同时,有一把普通自动手枪从他身上掉落,嘭的跌在地板上,就跌在詹成荣的身边。
“啊”詹成荣看到那把手枪,急忙爬过去,捡起,开保险,上膛。
双手举起了手枪,对准那头居高临下的血肉巨象
詹成荣双手在发颤,心脏也在战栗。
这一瞬,詹成荣眼前隐约闪过一些往日的画面。
那时候他还年青,真相日报还真正是一家独立媒体。
就算公司诸多攻击,就算人们充耳不闻,他们报社总是在捕捉着、报道着这些大象。
向人们呼喊房间里有一头大象的人是他詹成荣。
只是,那时候,他是站着呼喊大家注意,而不是现在这样爬在地上求救。
不管赛藤、还是迷光,大象就在那里践踏着大家。
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
为了报社不倒闭为了让家人能过得更好一些还是因为大家其实根本不在乎也分辨不了真相
忽然一天早上醒来,詹成荣看不到任何大象了,他成了大象的一部分。
而曾经那个詹成荣成了一具被扔进垃圾桶的尸体。
现在,时隔多年,詹成荣再次拿着一把手枪,对准着大象。
仿佛是那具死去多年的尸体,对准着如今的自己:一个空洞、可憎、庞大却又微小的血肉架子。
一下子,毛骨悚然。
“啊”詹成荣感到心脏像是崩裂开了,看到了一场好戏。
事发多年来第一次看得如此清晰,是一个叫“詹成荣”的年青男人的死亡好戏。
这时眼见大象再度践踏而来,詹成荣连连地扣动手枪的扳机,“啊”
砰,砰,砰
枪火喷射,枪声连续响起,子弹打中了大象,打在那皮陈腐发臭的血肉上。
大片的血肉飞溅,溅得整个演播室点点的血色斑驳。
只是,大象并没有倒下,它变得更狂躁了,扬着獠牙,跺着巨腿。
这时观众们都看得惊着了,却又见到好戏人往镜头这边凑,讲悄悄话般笑说:
“耍枪的疯子,缺乏教养”
好戏人话音未落,猛地一下转身,整个人似乎也随大象变了。
他的面容狰狞扭曲,语调变得充满正直的愤怒:
“仇恨只会引起更多的仇恨。
“大象要踩死你的时候,为什么不让大象踩死啊
“这个世界本来很好,你有看过外面吗,去街上看看呀,每个人都在欢笑
“都是你这种不肯让大象踩死的垃圾,破坏了它”
几乎是一瞬间,好戏人冲了上去,纺有hate的左手挥动一把黑色普通手枪,重重地顶在詹成荣的脑门上。
“这个世界没问题,有问题的是你”
他的左手食指就要挤向扳机,“詹成荣,你真该死啊。”
砰嘭砰嘭,詹成荣心脏发颤,浑身都在发颤,此刻喘不过气来。
本能还在想大声呼救,但头上增长的血肉肿瘤越来越大,似乎连脑子也要占据,彻底地蒙蔽上血肉污物。
嘴巴、鼻子都已经全被堵上,眼眶只剩下一丝缝隙可以看见好戏人的烂脸。
另一边,演播室各个岗位的人员,虽然动不了,但能从直播镜头外的墙边一块屏幕,看到收视率的即时变化。
从好戏人突然出现开始,收视率就在疯狂飙升,几乎是直线地窜上去。
他们眼见老板要被一枪爆头,却还是不由得有一份高兴:
老板,是你规定的,收视率就是一切
只要有收视率,不管演播室发生什么事,都不能切断画面信号
与此同时,各种屏幕前的所有观众,瞪目看着。
心脏砰砰地跳动,如同一声声的枪响。
江美儿惊愕得又失去报道方向,这场好戏远比她开始时以为的复杂,以及,震撼
她能感觉到,福榕广场的空气正在发热发烫,人们只需要枪火的点燃,就会发生巨大爆炸。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