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坚硬木板床上的老汉,双目无神而又空洞,他已经盯着那空荡荡的天花板看了足足有一个时辰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祖挺是个耳聪目明的正常人。
这几日祖菩萨每日都会过来探望他,只是每次来,祖挺都不会与她说上一句话。
她也不主动开口。
一个就这么躺着,一个就那么站着。
但今天,祖挺却是主动打破了沉默。
他干哑撕裂的嗓音缓缓在屋内响起:
“外面是如何光景了”
祖菩萨愣了愣,随即答道:
“回阿祖,琅琊王自封大行台”
“老夫知晓”
祖挺厉声喝止道:
“老夫是问陛下”
“陛下他如何了他有没有召集穆提婆等大将进京勤王”
祖菩萨艰难的摇了摇头,但她突然又想起阿祖是个瞎子,连忙补充道:
“回阿祖,陛下暂无动静。”
“暂无动静”
“呵呵”
“他怎么能怎么能”
祖挺说到这儿,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阿祖息怒呀”
祖菩萨见状,连忙伸手替他捋平气息,好不容易等祖挺缓过劲儿来,他却又怒道:
“难道他高纬就这么放弃了”
“我祖挺好不容易才攀上他这尊高枝啊”
祖挺的表情尽是不甘,他想起身,却被下体传来的撕裂疼得差点晕过去
他慢慢仰起脖子,缓缓的往自己身下使了一下劲,那里,似乎较之往常,缺了些什么
“我祖挺费劲一生波折,熬死了三位帝王,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这一步,不曾想却毁在一介小儿手中”
祖挺说着说着,眼角竟然不自觉的滑落出两滴泪水。
祖菩萨哪里见过阿祖这样的一面
当场吓得手忙脚乱,立即拿起手帕想要替他擦拭泪水。
“你阿爷他们如何了琅琊王有没有为难他们”
祖挺任由孙女替自己擦去泪水,努力挤出一个笑脸:
“你阿爷是否在怨恨老夫连累了他们”
祖菩萨沉默不语,她眼前浮现起昨日大娘的尖酸刻薄,以及阿爷一言不发坐在祖宅生闷气的画面。
见祖菩萨不说话,祖挺勉强笑了一下:
“他们怨恨老夫也是应该的。”
“你呢菩萨儿,你怨恨老夫吗”
祖菩萨吓了一跳,急忙说道:
“孙儿岂敢怨恨阿祖”
祖挺淡淡一笑,将脸朝向窗外,因为那个方向能让他的脸感受到阳光的温暖:
“是不会还是不敢”
“孙儿”
祖菩萨张了一下嘴,却不知该如何作答。
平心而论,她的确是怨恨祖挺的,恨他无情,任由自己的阿母病死在别院,恨他到死都让阿母去乱葬岗做那孤魂野鬼
“恨吧。”
祖挺语气平淡:“你应该恨老夫,若胸中无恨,如何能鞭策自己往前走下去呢”
“当初老夫自诩才学,与先帝论辩,原以为凭借一腔抱负,能得先帝看中,不料”
“桀桀桀”祖挺的脸上尽是鄙夷:
“不料他高湛毫无容人之量,不但发配老夫做苦役,又命人夜夜以芜菁熏瞎老夫双目”
祖菩萨还是头一次听阿祖说起这些凄惨往事,心中不由来了几分感同身受:
“先帝先帝太”
“太什么”祖挺轻笑道:
“伤天害理之事做得多了,老天也会看不下去,所以他高湛才早毙啊,桀桀”
“其实啊”
“他们高家人都一个样”
“高纬与高湛相比,犹有过之呢。”
“老夫就是靠着这一腔仇恨走到现在,老夫想要穷极余生之力,颠覆这高家的江山”
此时的祖菩萨,已经被阿祖口中的终极目标给吓傻了,她万万没想到阿祖竟然存了这么一个可怕的念头
不过祖挺话锋突然又是一转:
“只是这几年愈发过得安逸,不再有这样的念头,只盼着祖家的富贵能世世代代的延续下去”
“可偏偏半路却杀出个高俨”
祖挺说到这,神情又厉,一张老脸上还带着一丝狐疑:
“老夫明明见他已经死了,为何还能复生莫非这世间真有鬼神一说不成”
祖菩萨急忙答道:
“孙儿也不知,孙儿那日见了琅琊王,也是吓个半死”
祖挺听到这儿,又疑惑道:
“这就奇怪了,他明知你是老夫孙女,为何还敢在你眼前露面他就不怕你把他还活着的消息泄露出去”
祖菩萨以为阿祖在责怪自己没有及时通风报信,连忙解释道:
“自那夜琅琊王露面后,王妃便不许孙儿离开半步,甚至还让平遥夫人看着孙儿,孙儿孙儿”
祖挺听出她十分紧张,想起太极殿中高俨对自己说过的话,于是他顺着祖菩萨的手臂一路向上,直到摸到她的脸蛋。
然后轻轻捏了一下,又说了句令祖菩萨感到莫名其妙的话:
“果然手感不错。”
“阿祖这是何意啊”
祖菩萨下意识的也摸了一下自己的脸蛋儿。
祖挺咧嘴笑了一下:
“无事,日后定要按时用膳,万不可瘦了这张俊俏小脸。”
祖菩萨脸一红,她还是头一回从祖挺口中听到夸赞,可转念一想,阿祖不是瞎子么
他又如何知道我模样
少女的心思总是十分复杂,但祖挺却自顾自的继续说道:
“高纬与他那爹一个样,高俨未必就能好到哪里去,我家菩萨儿若是想要继续留在高俨身边,那须得事事顺着他才是,一如陆媪当初对待太后那般,只有这样,你才有机会”
祖菩萨这才听明白过来,心中不禁暗暗想道:阿祖是想让我朝琅琊王自荐枕席吗
“菩萨儿,近前来,阿祖讲一件隐秘与你听。”
正在走神儿的祖菩萨闻言,随即一凛,十分乖巧的贴近祖挺,没想到老瞎子却说了一句令她大惑不解的话:
“他们高家都是些疯子”
听着孙女那细弱游丝的呼吸,祖挺知道她被吓住了,这一刻老瞎子脸上的表情显的得意极了:
“无须怀疑阿祖的话。”
“因为阿祖知道武明皇后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婆子”
“当然,这也怪不得她”
“她的祖父为了博取官位,以刀自残向魏宣武帝表忠,结果差点死了,你说这不是疯子是什么”
“有人说他们娄家某位怀有身孕的先祖曾在荒原与野狼媾和,所以啊”
“生出来的都是些”
”呵呵”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