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子烤鸭的味道弥漫在仁寿殿。
涮了羊油的鸭肉泛着金光,撒上茴香与盐巴,足矣让斛律荷叶咽口水。
见高俨主动递给自己一只,斛律荷叶也不客气,抱在手中便是一顿啃。
她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哪里还能顾得上皇后形象
再说了,都已经合伙杀人了,还有什么可在乎的呢
高俨瞧她吃得津津有味,举手投足间,颇有一丝豪迈的风范,心中暗暗感叹不已。
他们斛律家出自敕勒族,虽然后来与鲜卑融合,但对汉人而言,依旧只是胡人。
虽然高家这个所谓的渤海高氏也有冒名顶替之嫌,但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汉人。
既然是汉人,那审美水准多半还是停留在婀娜多姿,欲拒还休的汉家娇女上。
似你斛律荷叶这般粗犷的吃相,也难怪高纬不喜欢啊。
斛律荷叶见高俨一直盯着她看,有些不好意思的擦了擦嘴,将手中还剩半只的鸭子递到高俨跟前,尴尬的说道:
“要不你也吃一口”
高俨摇头拒绝,若是露了脸,那肯定会被斛律荷叶识破身份的。
现在还不是时候,至少得与李玄妙见过面之后,才确定是否按照高延宗的计划继续往下走。
“我不饿,你既然一体两命,多食些也是应该的。”
斛律荷叶听后朝他咧嘴一笑,继续埋头大快朵颐起来,若是刚刚是在饱腹,那么现在大概是在解馋了。
她一面吃,一面夸赞道:
“想不到你还身负这样的手艺,为何与别人烤出来的鸭子味道不一样究竟怎么做到的教教本宫好不好”
“无非就是用果木烤罢了,谈不上什么手艺。”
高俨瞧了一眼挂在天上的明月,见她也吃得差不多了,掸了掸身上的灰,站起身来道:
“时候不早了,娘娘若是用膳完毕,咱们尽早过去吧。”
“嗝”的一声,斛律荷叶喉咙里合乎时宜的应了一下,羞臊得她双耳通红,连忙低头答道:
“那这就出发。”
“嗝”
刚说完,又是一记饱嗝。
高俨装作没听到,毕竟女孩子家多多少少要些颜面,这让独自尴尬的斛律荷叶登时对他大升好感。
她马上脚步轻快的走到高俨前面带路:
“宣则宫往这边走”
同一时间的宣则宫内,白衣少女李玄妙神情正恍惚着。
她跪坐在地上,扬起纤细修长的粉颈,呆呆的望着那面灵位。
她身旁还坐着一名鹅蛋脸少女。
一身女官的打扮。
嘴里正不断的在劝说李玄妙什么,可惜李玄妙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她几次想抓起那把环首刀自戕,都被鹅蛋脸少女给拦了下来。
“阿姐,不可做傻事啊”
这鹅蛋脸少女名叫祖菩萨,她的祖父,恰好是令高俨恨之入骨的燕郡公祖挺,但明面上她却是李玄妙的贴身女官菩萨儿。
祖挺送她进宫,本就是存了结交陆令萱的心思,意图让自己的孙女成为两人之间联系的纽带。
作为祖家私生女的祖菩萨,自然也没有辜负老瞎子的期望,时常借着出宫的机会,传递其祖父与陆令萱二人之间的书信。
不过在这人情淡漠的皇宫中,她却偏偏与琅琊王妃李玄妙成为了知己,私下里更是以姐妹相称,为此还自请调到她身边担任女官。
可自从琅琊王高俨死后,深知其间原委的祖菩萨一日比一日愧疚,甚至都不敢与李玄妙再见面。
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来给她送饭菜,却刚好发现昔日好姐妹竟然要寻死,哪里还放得下心
“菩萨儿,你说王上他会怨我吗”
两只嘴唇已经起皮的李玄妙,呆呆的凝望着牌位,不断的重逢着这一句话:
“他会不会怨我”
祖菩萨强笑道:
“怎会王上平素最疼阿姐,怎会对阿姐有怨恨”
“如何没有”
李玄妙神情忽尔变得异常激动:
“他一定在怨我”
“否则过去这么多天了,为何一直不肯来我梦中”
“我知道”
“他就是怨我”
“怨我没有照看好他留下的血脉”
“怨我胆小懦弱”
“怨我无法替他报仇雪恨”
李玄妙越是说,神色愈发激动难当,她忽然冲到那灵前,将桌上的牌位抓在手中,狠狠的砸在地上
“咔嚓”一声,那木制的牌位瞬间四分五裂,看得祖菩萨都呆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以往温柔可人的阿姐,也会有这样偏激的一面
“阿姐阿姐莫要自哀自怨阿”
“王上死了”
“王上他死了”
“阿姐再是哀怨,王上也看不见啊”
祖菩萨苦苦劝籍着李玄妙,她想伸手去拉对方,但李玄妙这会儿正是最激动的时候,凭她的力气,根本就拽不住李玄妙,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发狂的李玄妙捣毁着那灵堂
“死了”
“死了好”
“呵呵呵”
“我若是死了更妙”
“也免遭这相思之苦”
李玄妙神神叨叨的,眼看就快要疯魔了
关键时刻,祖菩萨不知哪来的力气,她突然举起刀鞘,狠狠的敲在李玄妙的后脑勺上
将她打晕了过去。
看着终于安静下来的白衣少女,祖菩萨小心翼翼的将她的头放在自己的大腿上,一面替她捋顺散乱的青丝,一面轻声叹道:
“阿姐,是当妹妹的对不住你,可妹妹也有诸多苦衷啊”
这一刻,祖菩萨脑中不禁回忆起自己当初被送进宫时,祖父与她的那番承诺。
祖父说,只要她能在宫中站稳脚跟,等到将来出宫时,便允许她阿母的坟迁入范阳祖氏。
祖菩萨知道,能获得祖氏认可,一直是阿母生前的心愿。
只是到死了,却依旧只能以歌姬的身份草草下葬在荒郊野外,试问身为人子,又如何愿意看见生她养她的阿母到死都不能瞑目呢
“阿姐,原谅妹妹好吗”
祖菩萨的眼中有泪水滑落,轻轻嘀嗒在李玄妙的脸颊上,令得陷入昏睡的后者微微泛起一丝笑意。
“阿姐是不是梦到与王上团聚啦”
瞧见李玄妙笑了,祖菩萨也跟着露出笑容,嘴里轻轻哼起了小时候阿母教她的歌谣:
“姐儿藏那屋檐下”
“情郎急切切唷”
“姐儿”
还没唱两句,祖菩萨就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劲。
她回头扫了一下,没有察觉出什么异样。
可再回头时,却发现身前突然多了个人
以及那双差点令她昏过去的眸子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