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风雪,一路霜尘。
六盘山上大雪纷飞,萧关外一片苍茫难辨。西北风自漠北南下,过河陇,直扑关中大地。
皑皑雪地中,一行车马渐行渐近。高大的凉州大马拖曳着裹着皮裘的车驾,在官道上「嗒嗒嗒」地埋头奋力,眼看顺着前边的山鞍再往东南数里,便能望见萧关的关墙。护卫在马车旁的黑甲将左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喜色,他扬了一马鞭,追上在前探路的一个高大身影,嚷道:「大黑山」
那身影回过头来,只见一双牛眼粗眉,一张阔口紧闭。他撩了撩耷拉在侧脸边的小辫,望了过来,「还有多远」
「大约二十来里路。我来时就是在这打的尖。」那黑甲将左望了望四周,不禁又摇了摇头,「不行,雪太大了,大概那家茶铺关张回家窝冬了,总之我看那山就像,过了就能望见萧关了。只要到了萧关,这风雪就会小许多。萧关驿的驿臣是我在良淄时认识的好友,他那有腊野味,回头请你喝一顿」
「喝酒就免了」那高大个子又看了看身后徐徐跟来的马车,摇头道:「不把两位末蒙送到良淄,我们这一路就不算完事。算算日子,我那妹妹生产已近一月了,我得赶个空,抓紧些。我给她带了酥油」
说到这,高大个子的嘴角微微咧着,笑着道:「那可是我自己练的她从小就爱吃。」
「行吧」黑甲将左舔了舔被风雪吹裂的嘴唇,抬头应道:「那便抓紧些走,今日到了萧关,明日就不逗留了,实在不行,你先行一步,左右进了关中,就安全多了。说实话,这一路我始终有些提心吊胆好在快到了,我这心里的吊着一块石头啊,总算就能落地了。」
「先走吧」高大个子说罢,双腿一夹马腹,复又领马前行。黑甲将左驻停了一会,却见马车边一名军士催马而来。
「胡将军,二夫人有请。」
「知道了」那黑甲将左不敢怠慢,拨转马头随着那军士慢跑而回。马车的车帘掀了起来,一股风雪灌漫,内里一名美妇人夹风带雪地皱紧了眉头,开口便骂,「这贼天就尽管着下雪刮风,瑞儿与玲珑都快遭不住了。一道,我们离长安还有多远可有避风处,我想煮些热的给他们吃」
那被唤作「一道」的黑甲将左正是被赵正派往西北送信的胡一道,领前的那高大个子便就是赵正的大舅子朗多秦。
原本赵正自凉州去往长安述职时,是商定带着一家大小都走的。可那时朝中局势不定,前路迢迢不知又在何方,又听说圣人有打算让赵正接管河陇。于是便就只带了达念照顾起居。不成想这一年来风云变幻,赵正受圣人支持,逐渐在长安稳下根基。自改组兵部后,隐隐已有与右司丞相王靖、门下首辅郑西元分庭抗礼的趋势。眼看便要滞留关中少说三五载,家中两位夫人均盼着与郎君团圆,于是趁秋收后,平凉自家产业打点一番,便随着回长安复命的胡一道,一并往关網
赵正一大早被风雪吹了个趔趄,推开门望着那满山满谷的皑皑白雪,一时愣神不已。凉州干燥,从未下过如此大的雪。耳旁传来许庄头那傻儿子许聪的大呼小叫的声响,他正与人互掷雪团子,却被人摁在雪堆里啃了一嘴碎雪末。
榻边火炉旁,达念刚喂完怀中的婴儿,见赵正敞着门一动不动,不由埋怨了几声。怀里的孩子吱吱呀呀地叫唤着,一个劲地往达念的怀里钻去。嫦儿端着热水见此情景,连忙道:「家主可不能让夫人吹着凉风了,虽说是出了月子,可这时节也冷得慌,就算是为了照顾瑕娘子,家主也不能就堵在这让风凉了她的襁褓。」
「哦」赵正缓过神来,连忙让了一步。嫦儿空出一只手来带上了门,「夫人,我给瑕娘子擦擦热巾子。」
赵正便堆着笑,靠了过去,「无妨,我家瑕儿身体康健,天生扛冻。」
达念皱了皱眉头,躲开了一边,不让赵正碰她怀中的孩子,「元良你可想好了,是要叫瑕儿还是要叫露月。你若是应了皇后的赐名,非要让她叫什么露月,那你便去抱你的露月,莫要挨我的瑕儿。」
赵正「啧」了一声,道:「阿念你这是生了孩子就没了郎君啊叫什么又有什么关系瑕儿十月出生的,露月这名字挺好。」
「可她想害你这名字再好我也不想要。」
「一码归一码」赵正坐在那,伸手去抱那方才满月的女婴,达念实在没地方躲了,便只好任他得手。赵正伸出手指逗弄着那满眼茫然的小人儿,感受着一条软软的舌头在指腹上舔舐,他道:「阿念你善良单纯,我与你说皇后害过我,是为了让你认识皇后的真面目,不想让你与皇后有什么不该有的接触,而不是让你拿着这事与我犯怼。瑕儿赐名之事,是皇家的恩典,我与皇后如今不好当堂翻脸,这面子该给还是得给,你若是不欢喜,在家里不喊便是了。」
「我就是不欢喜。」
「行行行。」赵正只好暂且妥协,不去纠缠,「等你兄长与盈儿、春儿到了,我们再为瑕儿行办满月礼总是没问题的吧」
「那是自然」达念皱着鼻子笑,「大姐与二姐甚时候到我与瑕儿都等不及了。」
赵正闭眼抬头,掐着指头算日子,按理说也就这几日,此时该是快到萧关了。他与周家姐妹是患难过来的,挣工分、刨吃食,辛辛苦苦一年有余。虽说当初是大局为重,但感情或多或少总还是有一些的。这几年东奔西跑,余下的时光每每想起平凉,也总能想起家中的二位夫人,隔上些时日未见,心中也十分挂念。
他转头看了看这屋子,达念当初空出主屋,自己搬到厢房来住就是为了今日的团聚。等她们到了,良淄就是真正的家了。
「侯爷」
门外赫连云天发急喊了一句,「王相公来了」
「谁」赵正吃了一惊,渠国公什么事如此急迫,竟是不顾暴露身份,居然亲自跑到良淄来了
赵正连忙穿好衣服,披了一件氅迎了出去,却见渠国公王靖已是闯了进来,赫连云天喝退了跟在渠国公身后不知所措的玄甲军军士,使了个眼色,众人回到内院院墙边把守了起来。
「王相」赵正施礼,被渠国公摁住了手,他一身风霜仆仆,脸色尽显焦虑,「长话短说」
「厅里生了火,厅里说」
渠国公没有推辞,跟着赵正便进了客厅。刚一关上门,渠国公便道:「我原本是想请安国公来的,但事情急迫,不得已只能亲自前来。元良你沉住气」
「到底怎么了」赵正从渠国公的脸上读出了事情的非同一般,暗道莫不是郑西元这老狐狸又出了什么幺蛾子却听渠国公道:「日前我长安总桩察觉了一些长安回鹘人的异动,前两日还截获了一股回鹘人的来往消息」
回鹘人
赵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回鹘人怎么了渠国公有些欲言又止,「这些消息用的都是密语,今日卯时,城外的外线才传回来了确切的消息。」
「怎么说」
渠国公便在桌桉上画圈,赵正凑上去看了一眼,发现是关中地图,渠国公的手指指着西北角,点了点,「这帮回鹘人去了萧关。」
「什么意思」赵正心中一跳,「他们去萧关做什么」
「若是我没探错,你家两位夫人正在往萧关的路上,是也不是」渠国公道:「联络密信来自长安,具体来说,应当是来自皇城,但不知是郑西元还是刘皇后」
只觉「当」一声,仿佛一柄铁锤自头顶砸落。赵正感觉眼前一片混沌,不自觉地站起身来,拉开门就要往外冲,门口守着的赫连云天连忙搀了一把。渠国公使了个眼色,不等赵正说话,赫连云天便道:「侯爷腿伤方愈,身子仍旧欠妥,此时万万不能长途奔袭。便就让末将代侯爷去迎夫人吧」
渠国公也道:「我得此消息后,也已传令萧关附近州府密线接应,元良此时不可乱了方寸,更不可轻举妄动,以免途中有伏。不若就在良淄等候,我相信,尊夫人定能逢凶化吉」
「可那是我夫人,还有我家郎君和我家娘子」
「莫说你啊我啊的」渠国公一把抓紧了赵正要往外冲的身体,认真道:「元良身体不便,这一路上玄甲军必得快马加鞭,你莫拖了后腿才是」
「是啊,侯爷」赫连云天连忙点头,「我等必全力以赴,可若是侯爷要去,我等必定分心」
「狗贼」赵正鼻孔里顿时喷出两道热流,仰天骂道,「若有闪失,我屠他郑西元满门」
「莫要发狠了郑西元孤家寡人,你屠他满门就便宜他了」渠国公拉着他回去,一只手向外挥动,赫连云天知道此时不宜耽搁,于是连忙召集人马,轻装简行。才出庄门,却听耳边马蹄阵阵远去,抬头一看,只见曲贡不知何时得知的消息,已是背着弓先行了一步。
「曹荣」赫连云天不多言语,只吩咐道:「我等走后,闭庄警戒,可疑人等,皆可射杀」
「喏」
曹荣以军礼相送,直到众人鱼贯出了良淄,才令人紧闭庄门。众军士顶盔贯甲,拒马鹿砦伺候。庄中乡民不知发生了何事,只听梆子声响过了一阵之后,庄内玄甲军便已全神戒备,许庄头原本还想去问问赵正可否需要相帮,可远远瞧见内院已有人拦路,只言好生窝在屋中,无事不要四处走动,便就只好战战兢兢拉着许聪回了家中。
渠国公瞧了一眼院外,听着耳边军士调动来回跑动的脚步声,不由叹了口气,回头道:「好在赫连云天还在,若是再晚几日他赴潼关就任了,你身边连个可差遣的人都没有」
「是我留着等瑕儿满月礼后才让他走的」赵正单手扶额,心乱如麻。太子前脚率领五千新军离开长安,郑西元后脚就开始搞事情。可是仗着他手里有五千龙武军撑腰不怕事情败露赵正找他麻烦老匹夫当真是打蛇顺杆上,给他三分颜色,他就要开染坊。偏就不知道马王爷爷长了几只眼。
「毕竟是你把龙武军亲手交给他的」渠国公坐下来,不打算走了,「赵元良啊赵元良,你这是自寻死路啊你脑子里想什么呢那是军权军权整个长安城,包括你、我还有圣人的脑袋」
赵正抬起头,为了这事,渠国公不知道说了他多少次,抱怨过多少回。郑西元一旦动手,那绝对是以龙武军为先锋充炮灰的。赵正堂而皇之送给他这五千人马,是嫌郑西元不够坏,自己死得不够快啊赵正也着实没想到,郑西元第一招,居然是自己的后院。
此人,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但是,渠国公有一点是错误的。郑西元他如今还调不动龙武军,就算他急不可耐,圣人身边的高隆盛可没吃熊心豹子胆,一旦他私自调动龙武军的动作被圣人察觉,那后果是郑西元吃不消的。而且龙武军是他们的后手,是要用作里应外合的,此时若是轻易暴露,那不是自掘坟墓
赵正经过方才的方寸大乱,如今渐渐地头脑开始清醒了起来。他望着面前的桌桉,仔细地推敲着萧关的局面。
长安城内的回鹘人对面用回鹘人给他赵正上眼药的用意是如何
他望向渠国公,「他们有多少人」
「什么人」
「回鹘人」
渠国公长吸一口气,眨了眨眼睛,「线报称,长安城出去的有百余人,城外大约也有百余人」
两百人
赵正站起身,来回踱步。
算他翻一倍。
四百人
凉州护送周家姐妹的,是玄甲军一队五十人。为首的是朗多秦、胡一道
萧关大营还有驻军五百人。
或许,还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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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1、还有希望免费阅读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