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州
赵正不动声色,接过账簿复核起来。
营州是康陆的地盘,而康陆要了五十斤伏火雷。
这正唐版的安禄山,拿着这么点伏火雷又是想做甚若说他想仿造,有配方就可。犯得上取这五十斤伏火雷,落人把柄
这说明康陆没有配方所以要了五十斤去逆向山寨
那他手底下也应该有一整套炼丹班子,这事不难查。
伏火雷是大唐绝密,尚未在军中推广。兵部堂而皇之批复这五十斤伏火雷的用意又是如何这事貌似还只能问左恩庆与康陆才能知道答案,总不可能用它去炸鱼。
赵正将目光移向了李宏毅,“兵部的伏火雷拿到营州去试过了”
李宏毅一脸茫然,“按理说不会,要试它威力,在右场便可进行。下官调任监造场,也不过三月而已,对这事不甚了解。赵相要问,或许前掌监与左尚书该清楚才是。”
“也许吧。”赵正将那册子扔到一旁,郭霍还想接着翻,赵正摇头道:“算了,这账册查来查去,漏洞会越来越多。左恩庆在兵部,就竟给某挖坑了。我若是再查下去,那就得得罪皇后,那五十斤伏火雷,你寻个日子派人去营州问问,用完了没,用完了便将账册调回来就是。若是没用完,清点数量,给个准话。没事就别打扰他了。”
郭霍愣了愣,“赵相这是不追究了”
“我追究个屁”赵正爆了句粗口,道:“难不成琅琊侯用那五十斤伏火雷跑到长安来炸府军这白纸黑字的,有据可查便就明明白白,这事林仲、左恩庆、郑相都不管,我凑什么热闹我若是在这上边大做文章,扰乱朝堂视听,东北谁去守我去吃饱了撑的封了。”
赵正极不耐烦,推了一把那两摞厚厚的账册。郭霍一时无所适从,说好好查的是你,查到了问题急吼吼地推卸也是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他沉下心来想了想,是了赵相虽然深受皇恩,但琅琊侯的身份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比的。那是皇后义子赵相怼天怼地,怼的都是同朝同僚,但凡沾个“皇”字的,他都恭恭敬敬。比如太子。琅琊侯虽然是皇后“义收”的,可他这靠山,赵正撼不动。是以干脆一推了之,不管了。
当真是进退自如。
郭霍想通了这一节,便更加佩服赵正。这年轻人虽然在朝堂上不太会做人,但他认形势啊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他心中可是有一本明明白白的账本。
精着呢
赵正哪知道郭成达这一眨眼间想了这许多,只吩咐道:“今日查账之事,谁要是抖搂出去半点风声,可莫要怪我赵元良不给面子。”
李宏毅面色玩味,想了想,叉手行礼道:“下官自是守口如瓶。”
郭霍也站了起来,只应了一声“唯”
当即,便就在赵正面前,李宏毅重新将那些旧账册封存了起来。赵正在火漆上签写姓名后,三人一道离开卷宗室,只见外边张宏已是倒在案边的榻上睡得正香。玄甲军众人已将此处围起,划分两班轮起了岗哨。赫连云天似是睡了一会,听见了动静便马上睁开了眼睛,见赵正终于出来了,于是便道:“侯爷,此时天色却已晚了,便就在此处歇息吧。裘盖铺垫已备妥,只管移步便是。”
赵正面色如常,“嗯”了一声,便由人引着进了隔壁歇息场所。此处毕竟不是别院,也无侍女服侍,赵正胡乱洗了一把脸,便倒头一觉睡到了天亮。
郭霍与赫连云天守在外屋,二人大眼瞪小眼。郭霍倒是很想问问,这赵相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在这简陋之处竟睡得如此香甜。只是身为秘书,不好胡乱开口,明白这其中忌讳太多。而且赫连云天对他也是没什么好脸色,这匈奴人看谁都觉得是敌人,只有面对赵相时,才会笑。
一看便知,此人定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与他聊天,不如找周公下棋。于是郭霍歪着身子,裹着裘,迷迷糊糊地打起盹来。这一夜就莫要提什么好梦了,郭霍直睡得身体僵硬,浑身酸疼,正在梦中被女鬼压身不能动弹之时,却听见混沌之中有人轻声呼唤。
“郭成达郭成达”
郭霍一个激灵,便就醒了过来,抬眼一瞧,已是第二日清晨。面前赵正脱去了朝服,换了一身轻便的稠袍,头上的幞头也变成了束带,一脸俊美的容貌。
“赵相,怎起得这般早”郭霍伸手抹了一把嘴角的涎,想起身问安,却发现一身如铸,纹丝不动。
“你也是个神。”赵正搀扶了一把,道:“身旁就是榻,不睡榻却是枯坐一夜,你当你是墨宣县子。”
郭霍尴尬地笑笑,环视一番,却不见赫连云天,“赫连将军呢”
“他在外边候着,走吧,去右场。”
郭霍虽也习君子六艺,但毕竟是个文官。这一夜折腾下来,半条命都没了。脚下似无根浮萍,踉跄了几步,扶着门对着半升起的日头,只感觉两眼发花,脑袋昏昏沉沉。而屋外的赫连云天却是跟没事人一样,一身铁甲,如塔一般。文網
心中便连连摇手,比不得比不得
众人等着张宏方便回来,便在李宏毅的带领下,出了左场去往右场。昨日听说赵相要到右场视察,这一夜右场是没得安生。赵正人到时,还有人用笤帚仔细地扫平那入场的道路。
众人踱着马步,一入辕门便见这右场比之左场要大上许多。空旷地如同校场一般。除库房外,这到处都是箭剁、军器、竖靶,还有云梯、攻城车、鼓、号、锣、帐、车等等等等,凡是与行军打仗有关的装备,此处应有尽有。
只是眼下它们被草草地收拢在了一处,一眼望去,堆得如同一片刚刚打扫完的战场。摆的倒是整齐,只是各类各型不一,外行人看起来仍旧凌乱不堪。
郭霍拾起一根儿臂粗细的弩矢,正自暗暗惊叹若在战场上被这弩射中,不知是何后果。却听赵正吩咐:“成达,你跟着李员外去调阅军资台账罢,我这四处转转。”
“是”
这右场的台账自然是这些军资的数量、尺寸、制式。郭霍对于这等数据,乃外行中的外行。心道赵正让他调阅这些卷宗,不过也就走个过场。想来也是昨夜查伏火雷案时查到了不该查到的东西,今日便随便看看,大概一会随便转转就能打道回府了。
于是心中暗喜,跟着李宏毅便去了。
里边呈放的资料太多,甲、弩、弓、车、帐、梯,摆了满满一屋子。郭霍心想总不能全部看,便随手翻了几本关于弓弩甲胄的台账资料。这一翻不要紧,直把郭霍震惊地不行。他原是不知道,光是弩,大唐军队用的便有七种。其中射程最远的是伏远弩和绞车弩,而绞车弩所用弩矢十一斤四两,长六尺四寸,可射三百步。
普通军士所用单木手弩、臂张重弩也各有千秋,其尺寸也是繁杂不已。要制定这些标准,诸如单兵重弩使用弩矢三两尺三寸,射二百步,穿一分甲,这力道需要反复试验弩臂材质、厚度、工艺,以到达上述杀伤标准。而为了达到这些标准,所指定的制式、弩臂材料、尺寸、弩弦、弩机等等,这又需要多少人研究多少个日日夜夜。
郭霍一时看得有些入迷,全然忘了外边赵正还在闲逛。
只不过有些东西关于材料学、力学原理,都是工匠大拿们的技术结晶,实在太过深奥。郭霍由浅入深,却始终还是看不懂,于是叹了口气,转身拿起了甲胄资料。
这甲胄中,新朝属西北玄甲军铁甲最为厚实。札甲甲片厚一分一厘,不算兜鍪,全重五十二斤,若算上,便要直奔七十斤而去。穿上它们,当真如铁人一般。
郭霍心中暗道,难怪赫连云天跟个塔一般。这任谁穿上,都是轻易撼动不得的。这玄甲军作战,往那焉耆大马上一跨,不消冲锋,只戴着面甲杵在那,对面的蕃狗怕是都要尿裤子。
诶,还有马甲。
郭霍心想这马甲多重算上人和甲,还有兵刃,这雍凉的焉耆马到底能驮着多少斤的分量,还能一口气奔袭数十里郭霍心中好奇,刚想再调阅焉耆马甲的数据时,忽然心中一激灵,伸向卷宗的手停了下来。
这随手可取的资料,对于西北边军来说,可能就等同于命门啊这若是泄露出去了,算不算大事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不看了。
郭霍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就这简陋的卷宗档案一架一架,满满当当,那可都如伏火雷一般,是大唐的绝密。
“郭员外”
李宏毅见郭霍一时间晃了神,不知他在想些什么,便出声问道:“可是有何不妥”
郭霍连忙摇头,“无甚我只是一时想起了一些小事。李员外,此处存放档案,可还稳妥”
李宏毅道:“此处档案,自然有专人看管。外边亦有军士巡护。右场固若金汤,郭员外还请放心则个”
“行这许多我也看不过来,便就随便看看吧。”郭霍决定不再细看,只看数量。隔壁便是兵甲库,各军送检的兵甲都存放在那,打开库房郭霍走马观花看过一眼,便就点了点头,向赵正复命。
“赵相,右场无甚特别之处。”
赵正也爬在一架云梯车上观望,梯子下一众人等担心不已,生怕郭霍一句话将赵正惊着再跌落下来。却见赵正张开双臂,笑得爽朗,“这云梯倒与我想得不太一样,原是能推着走的”
李宏毅一头冷汗。该说不说,武勋都到二品了,这赵相怎地连云梯都没见过他哪知道,西北那鬼地方,抬眼一望全是黄沙,能造云梯的木料都难找,攻城掠地全靠挠钩、木梯,比之中原那动辄数丈高的片石城墙,西北土墙年岁久了,都禁不住焉耆马的迎头一脑袋。哪里还用得上云梯。
在场众人求爷爷告奶奶,举着手让赵正下来。郭霍这才发现,原来库部司今日却是来了几个人。为首一个,便是库部司郎中莫昀。这货因为伏火雷案被牵连,罚了一年薪俸,只不过证据不足,没能撤换。
赵正在云梯上吃足了热风,确实也觉得呆着被太阳晒得有些受不了,于是便顺着梯子爬了下来。落地时,莫昀迎上前来,道:“赵相要来监造场,怎也不知会一声。若不是听说赵相昨日去了校场,我等都还被蒙在鼓里。”
“随便看看,不用莫郎中操心。”赵正摆摆手,接过赫连云天递过来的湿巾,擦了擦面与手,便转头问郭霍,“怎样看完了”
郭霍点头,“倒是走马观花地看了一眼,这一时半会的,哪能看得完”
“那行了”赵正抬头,道:“明日中秋,你也该休沐了。一会便出山回府吧。”
莫昀跟了上来,“赵相不去旁的地方看看了”
赵正没理他,转头对赫连云天道:“兵部各司太过分散,我也没那个精力去一一瞅过。还烦劳墨宣县子代我去转转,顺便也把从部司库房里领来的犒赏银钱,一并分发了下去罢。偏远的,辛苦的,多给些,长安城内的,清闲的,少给些。尤其那些闲得告假的,想来他们司里坐班的也是闲得整日晾蛋了,就别给了。回头与郭员外一并合个帐,我好向王相交差。”
赫连云天笑了笑,“唯”
“什么钱”莫昀一时懵了,听说赵正把中秋发给兵部各司的犒赏钱都领出来了,原本还道他是想玩什么幺蛾子,却不料这赵元良,竟是要将它们全部发给底下的人。
这怎么使得
那不是兵部总衙的钱么
“什么钱”赵正回头看了他一眼,冷笑了一声,说道:“中秋犒赏的钱啊,什么钱莫郎中怕是昨夜也喝多了,这日日夜夜都不清醒,莫郎中当真也是个神”
“赵相”莫昀知道赵正是在调笑他,一时不顾,道:“赵相,这钱虽只有数百贯,但可不能乱使啊”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