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正在庭州小住了几日,却再未与乞力柔然私下见过一面。玄甲军在城外扎营,只等赵瑶林安顿下来,赵正便借口安西还有要事,启程回去龟兹。
乞力柔然在城墙上送别,目送着赵正所乘坐的马车渐行渐远,绕过一片树林,便就没了踪影。心中暗道,不知这一辈子,是否还能再见
她望向了东方,只是膝下仍有阿明,若不是汗庭未定,追随这狠心郎君回去大唐,不做这至高无上的汗国国母又如何她向往那恣意洒脱的生活,哪怕不求名分,便是一死也是值得了。
这被撩拨起来的心弦,嗡嗡挣响。
“可敦”身后一人打断了乞力柔然的臆想。
乞力柔然回头,却是近卫伽罗禄。
“你回来了”
伽罗禄点点头,“不负可敦厚望,叛逃右部的薛罗甚已被我诛杀。当日在铁兰军,便是他领着西洲叛军围攻阿明特勤的。若不是可敦有先见之明,联合十三部落,引来援兵,击退了叛军,那日便是我,也拦不住了。”
“就算没有十三部落,你领着两千人未必没有胜算。”乞力柔然道:“他的部曲都杀了”
“一个不剩,全杀了西洲军整,凡是与汗叔巴特、薛罗甚有关的将佐、兵卒业已在押回庭州的路上,不知他们,可敦要如何处置”
乞力柔然点头,悠悠道:“昨日我梦见了先汗。”
伽罗禄抬头看了过来,不知乞力柔然何意。却听她道:“先汗说,他一人在狼神怀抱中略显孤独,让我送几个人去给他。”
“末将明白”伽罗禄应声领命,决心等人押到庭州以后,全数开刀问斩,送他们下去。可乞力柔然似乎还不知足,又叹了一口气,道:“可光送他们下去,先汗会不开心的。他素来喜欢我帐中的婢女,这几日,我便差她们一起去陪先汗吧。”
“可敦”
“不”乞力柔然忽然摆了摆手,“还不够,先汗在狼神的怀抱里,不知会否生病,亦不知有无他人为他煮食。伽罗禄”
“在”
“将穆参巫医、葛罗贤大厨也一并打发过去吧”
“可可这都是可敦你的亲随啊”伽罗禄大惊,劝谏道:“就算可敦思念可汗,也万万不可将他们都杀了。若是都杀了,可敦你身边就没有了亲信之人啊”
忽然像似想到了什么,伽罗禄问道:“近日臣听闻,庭州多有谣传,说可敦可敦与赵都护可敦你是否不信任他们干脆全杀了了事”
乞力柔然闻言冷笑,目光直逼伽罗禄:“谁传的全送去狼神的怀抱”
伽罗禄望着乞力柔然冰冷的眼神,直吸两口气,还想再劝,却听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回头看去,原来是药罗炎。
“狼领”伽罗禄单手抚胸,药罗炎点点头,“你回来了”
伽罗禄顾不上寒暄,道:“狼领,你快劝劝可敦吧”
药罗炎却摇头,“伽罗禄。身为可敦亲护,你该知道自己的职责。汗庭容不下这许多谣言,你若不去处理,那便还是我去了”
他边说,边站在了乞力柔然的身后,单膝跪地。伽罗禄一时便明白了,这哪里是要阻止谣言传播,他们这是要杀人灭口啊
时光飞逝,一转眼,安西的冬天便随着一阵沙尘暴彻底结束。滚滚黄沙扑面而来,呼啸而去。留下的,是满地的黄沙。阿比从新里回来,却是灰头土脸,一身的狼狈。
都护府下的马场近日生下了许多小马驹,嫩绿的草原逐渐丰盛,潺潺的流水滋养着沙土,麦苗已经开始接穗,渠边也逐渐地有了人气。里中的女子们趁着太阳温暖,聚在渠水边拍衣盥发,说说笑笑,尽是这一个冬天的家长里短。
阿比巡视了一圈铁匠作坊,新打的马镫配着还散发着皮子味道的马鞍已有四千余套。等去都护府交差之后,他便要送这些马具去往碎叶。新训的两千骑兵一同发往前线,护送四千匹马,争取能赶上碎叶城的春练。
大食这一年来愈发跳踉,但碍于安西增兵,也并不敢有过分的举动。前线约茹军与他们有过一次短暂的交手,身披坚甲,手执锐刃的安西一军不负众望,以三百人击溃了大食一千之军,迫使大食军队退出了占领的大唐领土。
都督府将战报传回了长安,朝廷大振。诏令嘉奖安西一军,并擢升了数位约茹将领。这也让赵正脸上长光,于是除去朝廷的嘉奖,都护府还拨钱万贯,牛羊百只,一并送去吐火罗。
阿比心中高兴,待进得都督府后,却见朗多秦、赵吉利也回来了。加上胡三大、赵大柱,这四人当中阿比也就只认识赵吉利,便主动地问了好。那几人见了阿比,起初还不在意,直到赵吉利喊了一声“大舅哥”,顿时齐齐望了过来。
赵大柱瓮声瓮气,“你人在吐火罗,怎地还拐了个约茹女子怎地,约茹一军出征吐火罗,是带了家眷的”
赵吉利大大咧咧,拉着阿比介绍说:“你几个啊,都给我看好了这是我大舅哥,如今也是都护府下马军教头”
“还兼了马场巡检。”赵正出门,道,“你们手底下的马匹、马具,可都是他的功劳”
阿比不敢居功,向众人行礼,“我哪有都护说的这些功劳,不过是尽己所长,为安西尽一些绵薄之力”
“大舅哥谦虚了”赵正招了招手,“都进来说话。”
众人便像在平凉一般,勾肩搭背,一起入内。赵正询问了各马场情况,又问了一些渠水流域的生计。阿比顺道也将这周围的民生一并带回了都护府,事无巨细,说了半个时辰。众人喝了几坛酒,阿比这才说完,他见赵正对朗多秦几个态度十分亲和,不似与常人见面,便知几位将军与赵正关系匪浅,自觉呆下去无趣,于是推了赵正留他吃饭的提议,领了军令去马场调马去了。文網
朗多秦平日话不多,这半年余在疏勒、莎车来回跑动,风吹日晒,更显黑了。坐在那沉吟了一会,忽然道:“元良招我们回来,可是有了回凉州的调令”
赵正点头,说道:“安西诸事平稳,加上大食进犯被一军击退。圣人十分高兴,已有了招我们回朝的心思。安郡王来信,诏令不日即到。你们几个,安排好交接事宜。随时随我启程。”
赵吉利一脸茫然,“这就走了”
胡三大“嗤”一下笑出声来,“吉利啊,你这是贪妄军功,不愿挪窝啊”
“那可不”赵吉利啐了一口,“我道大食是何方神圣在吐火罗日夜练兵,多加防范。没料到这一照面,他们是丢盔弃甲,遗尸不顾啊我与我的弟兄们都惊了呀,元良,你给我一年,我打下怛罗斯给你看”
赵正道:“大食早已不是当年的大食。他们内部生变,纷争多年。一个怛罗斯并不是心腹大患,但此时不宜大动干戈。中齐叔已派人去说和了,你也不用好高骛远。”
他看着面前几个人,最后目光又落在了赵吉利的脸上,“不过,我等一走,安西军务空虚。既然你想多留一段日子,那我便允了。”
赵吉利顿时兴奋了,“果真”
“军令如山,怎能戏言”赵正道:“朝廷原本是想派员接任安西都护,但被安郡王上书阻止了。安西毕竟与大唐断了十余年的联系,知晓安西军政事宜的官员甚少。派谁来都不合适,我已回信给了安郡王,推举你留备安西都护。”
“都护这我怎能胜任”赵吉利一听,便直摇脑袋,“论打仗,我确实不怵,可还要治理民政,我哪是这块料便是赵大柱,也是堪用的”
赵大柱斜着眼睛看他,“你怎地什么好处都往自己怀里搂,什么露怯的事都想推给别人如今在座的,除了元良,只有你有爵位。你不留用,谁能镇得住”
胡三大和朗多秦纷纷点头,胡三大戏谑道:“你不是还拐了个约茹女子么不趁这机会好好经营谋划一番你若是跟着我们把那女子一同带回平凉,你不怕你家刘盼儿生撕了你你听三哥一句劝,待我等回了平凉,与弟嫂说道说道,等说通了,你再带回去也不迟”
“胡三你大爷的”赵吉利顿时毛了,“你敢跟盼儿胡说一个字,我回去就撕了你”
几人吵吵囔囔,热闹不已。
赵正端着手,坐在那看着他们,笑得自在。来安西这两年,怕是只有这一回,他是笑得如此轻松。
赵吉利被几人取笑了许久,直憋得满脸通红,硕大的身躯无处安放,恨不得躲在赵正身后,让他为自己出头。
可赵正也没有办法,赵吉利是他想出来的最佳人选。这厮看似不太靠谱,十分跳踉,但他可以与赵中齐互补。若是留下赵大柱,他却过于稳重,处理边境事宜,也过于循规蹈矩。对待大食与象雄,需要的不仅仅是赵中齐的老持稳重,左右逢源,更需要的是赵吉利这般你若敢上,我必揍你的性格。
赵正要做的,便是划出赵吉利一些不能逾越的雷池。比如回鹘汗庭、右部、黠嘎斯等盟军。这些都不准他踏足涉猎,全权交由赵中齐处置。两人一个主军事,一个主外交,至于民政,则全权丢给罕拿。
此三人配合,便天衣无缝。赵正就算远离了安西,对他打下的这片基业,也相对放心。
他把这些原原本本,一五一十地告诉众人,并且毫不隐瞒。末了,他拍了拍赵吉利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吉利,吐蕃势必卷土重来,短则两年,长则三五年。有你在,我更加放心。为兄回了凉州,当用这数年时间平定吐谷浑,迫使吐蕃投鼠忌器,不敢侵犯安西。你只需多听中齐叔的劝告,凡事切莫粗心,也千万不要轻视任何敌人。”
赵吉利一脸苦瓜,明白赵正果然是要把他一人留在安西,心中怅然,不是滋味。
“你们都走了”
赵大柱上前,也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苦练拍刃,安西军善此技者甚众,不妨向前辈们多学学。往后回了凉州,你便是平凉第一大将。”
“瞧你说的,我赵吉利也从来不是第二将”赵吉利拨开了他的手,端起碗来,使劲地扪了一碗酒,擦了擦嘴角,一摔酒碗,道:“也罢,众哥哥且回去吧,我赵吉利给你们送行”
话音未落,却是眼泪横流,他站了起来,抱着赵大柱,顿时如三岁娃娃,哭得呜呜咽咽。这模样让在场众人措手不及,连番安慰却不见奏效。赵吉利越哭越大声,到得最后,竟是骂了出来。
“你们这帮没良心的,这安西甚鬼地方鸟不下蛋,鬼不拉屎这大漠比河西的大漠还要可怖,一年两阵风,一阵刮春天,一阵刮夏天,阵阵要人老命。那吐火罗,抬头一望,四处皆山,我就被这大漠被这大山围在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你们这帮没良心的,就这么把你们的亲兄弟抛在了这鬼地方我若是死了,便是做鬼也不放过你们”
“行行行了”赵正被他震耳欲聋的叫骂声震得头皮疼,胡三大上来劝,被赵吉利一手拂出了老远,最后朗多秦也上来,和赵大柱两个,摁着哭天喊地的赵吉利,放倒在了案前。
“关门,丢死人了”赵大柱捂着赵吉利的嘴,气急败坏地吩咐。
胡三大连忙跑去关门,却见门外赫连云天和罕拿两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安郡王发往安西的最后一封信过后不过两月,至麦收时节,大唐皇帝诏令果然随之而来。
赵正亲手将最后一筐税麦抬入了都护府的粮仓,郑重地将钥匙交给了罕拿,随后取了印信,带着赵吉利、赵大柱、胡三大、朗多秦四人一同回到了都护府正厅。
负责传诏的王渠让洗净风尘,着一身干净的朝服,一丝不苟地展开了卷书。
“制诏:怀化大将军安西都护领安西军苍宣县侯赵正徙远扬威,震敌肝胆,安民建军,功利千秋朕思安封域,望在勋贤,任既切于腹心,位犹轻于喉舌,以守土勤王之效,念平定安西之功,应加宠数,故赏上护军,加封镇军大将军,检校兵部尚书,实职侯领。即日启程,回朝听宣制诏如右,符到奉行”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