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藤新一低头,捏住手套的指尖部位、把它拽下来。
时间和距离并不是潺潺而流的清澈溪水,而是一道很明显清晰的分界线。
几年时间不见,再次伸手接住这块冰块的时候,他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了陌生、无法预测和失控的感觉。
“作为凶手,一定会有人谴责你的。”日向合理盯着我孙子夫人,“但是,也会有人感激你的,哪怕他们并不知情。”
我孙子先生是黑色人物,他每完成一个任务、基本上都等于一条人命的消失,也可能是一个家庭的破碎。
他死了,那些本来应该被他所杀、却又没有被杀的人,就会活下来,而他们是会感激间接的救命恩人的,哪怕他们并不知道。
但它有一个前提:好人的命比坏人的命要珍贵,多个人的命也比单个人的命要珍贵。
这个安慰很正常,工藤新一知道,任何一个正常人都可以说得出来这种安慰,任何一个红方的侦探也可以抱歉,东京没有其他的红方侦探了。
但是,日向合理是正常人吗
不。
几年前的时候,日向合理还是一个无论好人、还是坏人,无论是一条命、还是多个命,都是平等的无视对象的形象。
除了他自己和他在乎的人,其他人的生命对他而言,都是绝对平等的。
更正一下,应该是其他生命对他而言,都是绝对平等的,哪怕眼前的两个生命,一个是人、一个是猫,日向合理也会认为是平等的。
他只对案件有兴趣,表情只会因为案件而发生起伏波动。
如果案件的手法很巧妙,日向合理的瞳孔就会发生微妙的变化,会有微微竖起的倾向、像是进入了捕猎状态的蛇类,这一点,他自己可能都没有发觉过,也没有发觉过破案之后,自己有时候会露出微笑。
那是一种非常、非常微妙的感觉。
当你以为神明只是高高在上、冷冷地俯视众人,无论怎么努力都够不到他的时候,却突然发觉到他其实在乎世人,而这一点,只有你发觉了,哪怕是神明自己都没有发觉,你比他自己更了解他、你比他想象得还要更了解他的灵魂。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你已经伸出手,触摸到了他的灵魂深处。
这种只要再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就能把神明拽下来,让他从懵懂到尝遍人类感情,一点点沾染上独属于人类味道的感觉
所以,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日向合理的观念出现了变化
工藤新一盯着日向合理。
简单地吐出一两句安抚后,日向合理没有深入解释,而像是能够确认我孙子夫人真的听懂了一样,开始愉快收工。
他对着其他人点了点头,转头走出房间,一边换鞋、一边对着门口的一位警方人员伸手。
那名警方人员熟练地抓住他的手、把他手上的手套扯下来,然后低声询问:“没过敏吧我订购的手套还没到,今天是用的警方库存里的手套。”
“没有,”日向合理收回手,“非常感谢,我先走了。”
他头也不回地往外走,无视了在院子里散步,扬着尾巴想要去蹭他的黑色猫咪。
路过院子里的那片湖泊的时候,他突然停顿了一下,原地站住。
那只猫咪迈着小碎步赶过去,顺利蹭到了他,立刻弓着身子倒在他的脚面上,并且发出娇滴滴的喵喵声。
就在这个瞬间,工藤新一听到了落水声,从窗边传来的。
靠在窗边的我孙子夫人推窗跳了下去。
他闻声看过去,立刻皱眉,其他的警方人员也愣住,纷纷互相对视,不知道该不该冲上去捞人,又请示性地看向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没理,而是又转身看向院子里的日向合理。
日向合理没有动,他还保持着那个半路顿住的姿势站在原地,也没有洁癖发作、嫌弃地避开那只像是延迟迎来春天的丑猫,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于是,现场除了在水里起起伏伏的我孙子夫人和那只欢快摇尾巴蹭来蹭去、甚至开始伸爪子勾裤腿的猫,没有一个敢动的。
院子里除了水声、挣扎声和喵喵声,就只有呼吸声。
根据时间地点环境的不同,人类溺水死亡的时间也不同,有的时候溺水两到三分钟就会死亡、而有的时候需要溺水十分钟才会死亡。
我孙子家的池塘是很深的小型湖泊,在情绪激动的情况下,我孙子夫人溺水几分钟会死亡
随着时间的流逝,在第三分钟的尾巴、水里的声音开始变得小起来的时候,工藤新一动了动。
在他行动之前,那只黑色的猫先发出了一声不明所以的叫声,“喵”
我捕获的人类呢
那只猫叫只出现了一个开头,娇滴滴拖长的尾音就被落水声打压下去。
工藤新一比那只蠢猫提前几倍反应过来,去看池水。
水面上还是只有本能挣扎的我孙子夫人,没有第二个人类,刚刚的那声水声好像只是错觉。
目暮警官往前走了几步,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低声道:“日向同学下去了,要不要派人下去救人”
“不,他的水下能力很强。”工藤新一把橡胶手套丢给目暮警官,“案件结束了,准备带着活下来的凶手去医院做基本检查吧。”
池水中,我孙子夫人的后面、那个她挣扎不到的角度,突然有一道人影破水而出,那道人影直接伸手制住她本能挣扎的手、揽着她的腰往岸上游去。
他们游动的速度很快,只短短十几秒,就从池水的網
日向合理把我孙子夫人半揽在怀里,他没有做心脏复苏,而是让对方半趴在自己的手臂上,然后拍对方湿漉漉的后背催吐。
他继续拍了几下,刚刚那个递手套的警方人员感受了一下现场的氛围,松了一口气,连忙小跑过去,一边伸手接过了那位我孙子夫人、一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工藤新一走过去,听到了那位警方人员的尾声,“我出警前刚领了一套警方制服,你要换一下吗”
“不过它在仓库里放了两天,我刚拿到、还没来得及洗干净,你可能会过敏。”
“不用了,谢谢。”日向合理拒绝,我孙子夫人还紧紧握着他的手,所以他迟疑了一下,继续道,“想活下去的话,就活下去吧。”
他没有掰开那只手,而是带着那只手转移、移动到我孙子夫人的腹部,在上面静静放了几秒,才移开手,“和孩子一起活下去。”
我孙子夫人、怀孕了
工藤新一有些惊讶地转移视线,瞥了我孙子夫人一眼,就看到对方把手臂抵在那名警方人员的胳膊上、艰难地撑起自己,脸上也有些惊讶。
“你、你知道我怀孕了”她先询问,又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睫毛,“你给我的启示是,哪怕为了孩子、也要活下去吗”
她浑身湿漉漉的,头发和衣服都糊成一团,现在还在滴答滴答地往下流水,整个人无比狼狈。
“啊,”日向合理歪了一下头,把视线从她腹部移开,平静否决,“不是的。”
“活下去是对你说的,和孩子无关。”
“它才三个月,连意识都没有,没有资格让一个生命为它负责吧”
有意识的生命现在还没意识、连生命都不算是的胎儿。
这个等式刨除了身份、地位和其他任何的外在因素,只保留了最基本的概念,让工藤新一感觉到了难得的熟悉感。
日向合理站起身,目光偏移了一下,和工藤新一进行对视,他握着拳头、甩了甩胳膊上的水,然后抬手,“好久不见。”
等等,现在连握手都学会了吗
不是说以前的日向合理不会握手的意思,只是他几乎从来不和其他人进行肢体接触,也不怎么搭理一些必备的社交礼仪。
现在
工藤新一也抬手,握住了那只湿漉漉的手掌,他和日向合理的那双绿色眼睛对视,刚要开口说话,就感觉到自己的手心被东西划了一下。
日向合理把一个东西塞进了工藤新一的手里,塞完,就立刻把手收了回来,然后继续进行刚刚中断的告别流程,“我先告辞了,再见。”
他挥了挥手,转头就走。
工藤新一站在原地,看着日向合理一边不动声色地甩手、像是要甩掉脏东西一样,一边拿出手机开始编辑讯息,继续往前走。
他摊开手掌,低头看去。
一只黑色的u盘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里。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