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香梨端着一大盘切好的西瓜走了进来,自井水中捞出来的西瓜刚切好便送到姜韶颜这里了。
可跑了这一路,西瓜上的凉意也早被散去了一大半了。
“诶奴婢跑的已经很快了”香梨伸手拭了拭额头的汗珠,叹道,“这个天太热了”
正在窗边拿着一只瓷壶一点一点往花盆里浇水的姜韶颜拨了拨花盆里耷拉着脑袋的花草,眯眼看向头顶高悬的日头,道:“今年盛夏的雨下的委实少了些。”
“可不是吗”香梨从西瓜里挑了块凉意最明显的递给姜韶颜,“奴婢方才去井里捞西瓜,看到厨房里的几个嬷嬷在给吊桶接绳子,说是井水的水位降了好多,绳子都要不够用了。”
盛夏少雨,井水这等地下水便用的多了些。
“小午哥午时的时候去给大人送饭,回来之后同我说看到京兆府尹一行人去了渭水河畔,说是要商议调用渭水河里的水给百姓用。”香梨说到这里,便不住摇头,“那水那么浊,怎么用得”
正要将西瓜送入口中的姜韶颜听到这句话时,手中的动作却是突地一顿,转头问香梨:“小午眼下可在府中”
“在呢在呢”香梨说道,“厨房嬷嬷反应过好几次水不够用的问题了,管事便决定要打井。今儿相中了地方,让小午哥去帮忙呢”
论力气,这府里还当真鲜少有人比得上小午的。
“走”姜韶颜放下手里的西瓜,拿了把伞,朝香梨招了招手,道,“我们去找小午”
一把伞能遮去些许日头,却遮不了炎热。
主仆两个从前院走到后院时,便已出了一身的汗了。
“小午哥,小姐找你”远远看到小午,香梨连忙喊了一声。
正在帮忙打井的小午放下手里的锤子走了过来。
“小姐”
小午走到姜韶颜身边,抱拳施了一礼,正想开口问什么事时,姜韶颜已经先他一步开口了。
“你今日午时看到京兆府尹一行人去渭水河畔商议取水之事了”姜韶颜问他。
小午闻言,忙摇头道:“这只是听那些百姓在说的,是不是倒还不曾确认。是以我只是同香梨说了说,还不曾禀报小姐。”
姜韶颜“嗯”了一声,又问小午:“那你所见的,京兆府尹一行人去渭水河畔做了什么”
“他们去了那些连接在一起的花船那里,”小午说道,“里头发生了什么事倒是还不知晓,那里围了好些官兵,我等一靠近便被驱逐了,看不到里头的情形。”
姜韶颜点了点头,沉思了片刻之后,对小午摆手道:“你继续做事吧”说罢便带着香梨走了。
小午点头,复又跑过去帮忙打井了。
如他们这般开始砸井备水的自然不再少数,长安城内有,长安城外,大周中原土地之上,处处皆有这样的状况。
不过最严重的,却是禹城。
又一口井挖了出来,丈量了一下井水的深度,挖井的兵将叹了口气,摇头道:“只有半米,吃不了几日了。”
说罢这话,目光便落到了面前的空地上,空地之上随处可见大大小小的井口,皆是他们这几日打出来的,可每一口井,皆只半米的深度,想也知晓,当是这禹城地下的井水告急了。
这个盛夏,不止长安城鲜少下雨,有些地方更是滴雨未下。
不过挖不出井水的兵将虽是有些无精打采的,却还不至于太过担忧。
毕竟,他们身后的江南道号称水乡,到处都是河道,还不至于为水之事烦忧。
真正要为此事烦忧的,怕是对面已经开始借调别城之水的大周兵将们。
只是虽然不比他们江南水乡不缺水,可也并非借调不到,只是有些麻烦罢了。
“这天怎会如此炎热”站在井边的兵将抬头望天,“真是怪了”
“去岁还好些,前年不也如此”有个兵将接话道,“大半年不下雨,险些酿成旱灾了”
“若是起了旱灾,这仗怕是暂且打不了了吧”最先开口的兵将看着头顶的日头出神。
“不知道”接话的兵将将凿井的工具抱回了帐篷里,说道,“主将营中也不知在做什么一切还是要听主将营的。”
可主将营好些天没有动静了近些时日,对面将帅神勇,叫他们连吃好几个败仗了。
“少主”掀开帘帐走入帐内的将帅对着坐在主将营中的人抱拳施了一礼,开口问道,“接下来我等怎么做”
虽然承认技不如人有些难堪,可对面将帅的用兵确实有些诡谲莫测,让人有些招架不住。
前后变化之大,恍若换了个人一般。
接连的败仗确实有些动摇军心了。
面对不安的将帅,坐在正中主位上的杨衍这些天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无妨”他说着伸手向上指了指,平静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天,也在帮我”
这样的滴雨未下很快在长安城中引起了议论,虽说只是百姓私下的小声议论,可话既然说了,还告诉了旁人,便不定能守住了。
很快,钟会便带着人出现在长安城的大街小巷里,开始抓起了私下议事的百姓。
几个百姓被官兵从家中拖了出来,带上枷锁、押上了囚车,开始大声喊冤。街道旁香料铺子的老板探头偷偷往外看去。
抓人的官兵似是忘了堵人嘴了,任那百姓高呼:“我不曾我不曾私下议事啊”
“不曾”抓人的钟会闻言却是莞尔,“那陛下无道,老天也不容这话是谁说的”
钟会笑着顿了顿,不等被抓的百姓开口,又道:“前年就是如此,今岁亦如此,可见老天也看不过去呢这话又是谁说的”
一席话说的喊冤的百姓哑口无言。
“带走”钟会挥了挥手,道,“再去下一家”
这些时日,凭借不断“抓人”,整个长安城对这钟阎王早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抓完百姓抓官员,抓完官员抓百姓,成日不是在抓人,就是在抓人的路上,就连京城各部衙门的主管官员都对此怨声载道。
才抓完人,正要离开,一辆马车便朝这边冲了过来,直至钟会面前停了下来,刑部尚书从马车里下来。
“钟会我这刑部大牢里头都人满为患了”刑部尚书找到钟会,想要他适可而止,“一间大牢里蹲六个成年汉子,吃喝拉撒都在里头解决,你觉得可行”
钟会抬了抬眼皮,雷打不动的搬出陛下来:“我奉圣命行事,大人若是有意见不若去寻陛下收回成命”
刑部尚书被这一席话堵得顿时一噎,能让陛下收回成命的话他早做了,若是有用用得着来寻钟会
只是就这般空手而归到底有些不甘心,是以想了想,道:“我这刑部衙门大牢满了,你抓的人莫要再往我这里送了。“
钟会却翻了翻手里的册子,道:“大理寺衙门大牢里一间牢房呆了用”
刑部尚书:“”
看着哑口无言的刑部尚书,钟会倒是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他道:“老大人,宽心些吧你便是参了我,叫陛下将我舍弃在一旁,还会有下一个钟会的,大人不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作未见便是了”
刑部尚书瞪了他一眼,气的胡子吹了吹,转头拂袖而去。
看着无可奈何离去的刑部尚书,钟会大手一挥:“把人送去刑部大牢,再去下一家”
一行人出了巷子,从空无一人的大街上招摇过市,而后向另一处民宅行去。
待到这群人转入巷子,看不到身影了,香料铺子老板才松了口气,拍了拍胸脯,转头看向身后的人,道:“那钟阎王走了,你可以出门了”
这钟阎王如今所过之处几乎可说是寸草不生,便是原本在街上走着的行人,看到钟阎王前来,也早提前躲入路边的铺子里避让了,唯恐撞上他莫名其妙的被抓了。
走出来的春妈妈给了他两个银钱,向他道了声谢,这才出了门,向渭水河畔走去。
渭水河畔,京兆府尹的官兵依旧围着那连接在一起的花船,不让等闲人靠近。
春妈妈顶着日头在岸边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了人,被人带到了官兵那里,一番搜查之后,才被允许登上了花船。
“月姐姐”自打来了长安城,这是她第二次登门了。
月瑶将桌边的酥山往前推了推,朝春妈妈点了点头,道:“坐吧”
春妈妈坐了下来,一勺酥山入腹之后,一路而来的热意稍减。
月瑶看她舒了口气,这才开口问了出来:“这次来,又是打听什么事”
一句话说的春妈妈有些尴尬,却还是收了那些在旁人面前的心思,老老实实的说道:“想问问京兆府尹为何带人围你们的花船”
月瑶瞥了她一眼,道:“又是上回那位让你来打听的”
春妈妈干笑着点头承认了下来:“是。”
月瑶“嗯”了一声,漫不经心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在渭水河里打捞出了一块瑞兽脑袋的头,头上写了几个字。”
“瑞兽脑袋”这四个字一出,春妈妈莫名的觉得有些耳熟,正想追问,便听月瑶说道:“君王无道、天理不容。”
这个哆嗦,险些打翻了碗里的酥山。
“小心些”月瑶将她面前的酥山往桌边推了推,瞥了她一眼,道,“如今这一碗酥山可不便宜,你仔细些。”
回过神来的春妈妈胡乱的点了点头,看着面前依旧一脸平静模样的月瑶,忍不住诧异:“月姐姐不怕”
“有什么可怕的”月瑶不以为然,“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再者,看到这搬了家的瑞兽脑袋的人又不止我一个。”她说着伸手一指,指向外头的花船,“花船上的人可都见到了。”
春妈妈想着过来时官兵的严防死守,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所以京兆府的人才会看住你们,不让你们往外乱跑”
月瑶点头:“是啊若是跑出去,将这等话乱传怎么办”说话间,她又慢条斯理的挖了一勺酥山,幽幽道,“前年大旱一直持续到去岁年初,护城河里那只脑袋搬了家的瑞兽脑袋的事你可还记得”文網
“那些看到的百姓后来可都莫名其妙的死了。”她说道。
春妈妈听的心中顿时一跳:“那你们怎么办”她想到外头严防死守的官兵,一时想象全开,“会不会也准备将你们这些看到的人都弄死”
一席话说的月瑶顿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团扇拍了拍春妈妈的头,道:“没事,你莫要多想”她说着,漫不经心的瞥了春妈妈一眼,“这次的事同先时的不一样更何况,护城河里那事若是当真都杀干净了,这消息又是如何走漏的你莫担心”
越是叫她莫担心,越是叫人忍不住担心。
春妈妈道:“月瑶,你眼下能离开吗不若随我去”
“不能”月瑶摇着团扇,打断了她的话,指了指外头的官兵,说道,“只进不出的。就连你,若不是我同京兆府尹家的公子有交情,怕是也不能进来见我”
说罢这话,不等春妈妈开口,月瑶便挥着团扇赶人了:“好了好了没什么事便走吧莫要继续留在这里了。”
来不及细问便被月瑶赶了出来,春妈妈还想多问,这次官兵却不肯放行了。
不得已,春妈妈只得先行离开,待回到方家大宅。却没立时去寻姜韶颜,毕竟这件事才打听到了一半,她准备隔日再去寻些别的小姐妹打听一番,再将事情禀报到姜韶颜那里。
只是这一迟疑,待到夜半,被人强行从被窝中拖出来唤醒时,春妈妈还在怔忪之中。
“姜四小姐,那事我还未打听全,待到明日容我再去向别的小姐妹打听一番再同你说好了。”春妈妈看着眼前只披了件外裳便披头散发跑出来的女孩子,有些莫名其妙,“姜四小姐何故如此着急似是才从床上爬起来的一般”
回以她的,是女孩子莫名带了几分凉意的声音。
“一个时辰前,一道旱雷落到了渭水河畔的花船之上,渭水河畔相连的花船连成一片火海,大火扑之不灭”
女孩子看着她,眼神是从未有过的肃重:“春妈妈,白日里,你去见月瑶时,到底得了什么消息”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