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夜深人静,羊摧踏着夜色来到梨香院。
阿福似乎猜到他一定会来,站在梨树下默默等待。他看着羊摧拉开架势,把拳经上的人形逐一演练一遍,神完气足,深得“练筋不练力”个中三昧。羊摧果然遵照他的嘱咐,记得分毫不差,只是太迟了,当年他若有这等恒心,又何至于沦落到眼下的境地
阿福摇了摇头,慢吞吞道:“若这算拳法,那么演戏的戏子一个个都是绝顶高手,徒有其形还不够,须得别出机杼,融会贯通”
他抖抖索索提起衣袍,塞入腰带中,将“百裂拳”从头到尾打了一遍,毫无保留,打得极慢,招式变化一一呈现于羊摧眼前。打完收拳,阿福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胸口起伏,额头微见细汗,反手捶打后腰叹息道:“老了,不中用了”
喘息片刻,他向羊摧道:“大少爷,练这百裂拳有两重难关,其一便是融会贯通,将拳经上死的招式串起来,一百个人又一百种练法,莫要被老奴所拘囿,这其二么据说百裂拳有一门辅助的心法,无有心法只能算二流功夫,有了心法,便可跻身上乘之列。”
羊摧道:“什么心法”
阿福眼中流露出迷茫之色,道:“似乎叫什么狮咤功那人将拳经赠与老奴,嘴里嘀咕了半句,语焉不详,似乎有所忌讳“
羊摧听出几分端倪,道:“原来这本拳经是你的”
阿福颔首道:“老奴年轻时从海中救起一人,拳经是他的谢礼,练成百裂拳后,拳经留在手里也没什么用,便献给老爷作为晋身之资,否则老奴一个外人,有什么机会登堂入室,成为老爷的心腹”
一切都说得通了,羊摧思忖片刻,试探道:“无有心法辅助,练这百裂拳可有什么后患”
阿福“嘿”了一声,伸手摸了摸下颌的肉瘤,不无遗憾道:“大少爷猜到了不得心法,气血郁结,身上难免生出瘤子来,像韭菜一样割不尽,老奴留着脸上的这个,就不再有人记得起年轻时的容貌不过这百裂拳威力不俗,利于速成,大少爷若在意瘤子,只要停了练拳,不与人动手,郁结渐次消平,便可安然无恙。”
羊摧望了他良久,低声道:“多谢你了”他谢阿福把拳经给他,也谢他处心积虑留着这个瘤子,以免被人猜到真相。
阿福沉默片刻,道:“大少爷虽不是老爷的嫡亲骨肉,却是夫人的嫡亲骨肉,老爷的东西都是大少爷的,他若不给,老奴就自作主张拿来给大少爷。不过老奴没几年好活了,其他的东西,要靠大少爷自个儿去争了”
羊摧心中泛起一阵悲凉,河朔羊氏已成为羊护的囊中物,羊桑桂万万不会改主意,争是争不到的,不过他拿不到的东西,也不容许羊护轻易染指,如果说之前他走投无路,但如今有了“百裂拳”,更重要的是有了“云丹砂”,他看到了久违的希望。
将拳经赠与阿福之人,也不知道锦盒夹层藏有一颗“云丹砂”,否则不会轻易脱手,阿福也被蒙在鼓里,茫然不知。拳经与丹药必有来历,但眼下刨根问底,难免惹得阿福起疑,日后当旁敲侧击,徐徐图之。
有了“云丹砂”,或许“狮咤功”就不那么必要了,至少不会气血郁结,生出许多瘤子羊摧心中转着念头,告辞而去。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羊摧很快就勘破谜团,藏有拳经和“云丹砂”的锦盒竟来自声名狼藉的东海派,这一切都要从慕容静说起。
他第一次见到慕容静是在魏州城的天象楼。
自从羊摧着手演练“百裂拳”后,整日介躲在小院里打熬筋骨,不知不觉疏远了羊捷。他们一起鬼混的机会日渐稀少,在旁人看来再正常不过,酒肉之交从来都不会长久,一朝床头金尽,彼此就形同陌路。
但羊捷知道不是这个原因,羊摧并不缺钱花,他偷出来的那串项链价值连城,足够他们挥霍上一年半载,他猜想,羊摧是倦怠了舌头尝遍了山珍海味,需要更强烈的刺激才能提起兴致,女色也是如此。
拳经还没有到手,羊摧还没烂到骨子里,必须花力气笼络住他,半途而废的话,之前下的功夫都白费了。
这一日黄昏,晚霞璀璨似锦,羊捷使出浑身解数,好说歹说,兴冲冲拖上羊摧赶到天象楼。天象楼是魏州城首屈一指的大酒楼,重金聘请到几位身怀绝技的厨师,擅长烹制各地珍稀食材,连魏博节度使也耳闻其名,轮番邀请他们前去一显身手。
这天羊捷听说天象楼搞到了极北荒漠中的雪驼,立掷重金预定一头,说什么也要请羊摧尝尝鲜,才有了之后的一连串变故。
侍女首先奉上一盘白片雪驼肉,薄如纸片,纹理鲜明,沾上酱汁食用,滋味无穷。
“嗯,这个好,比牛羊肉强多了”羊摧食欲大开,连喝三杯美酒,痛快地舒了口气。
侍女瞅准机会,抱着托盘微笑进言道:“雪驼生在寒冷的荒漠,啃食坚韧干涩的芨芨草根,奔跑迅疾,极难捕获。二位大爷请慢用。”
羊捷不动声色,挥挥手命她退下,暗中留意羊摧的神情,见他喝酒吃肉酣畅淋漓,并不见外,这才放下心来。
白片雪驼肉之后上了四道热菜,炖肘子,烧驼肉,煮腹内,烤驼头,佐以草头和酸白菜。“腹内”是南边的方言,“腹内”即内脏,心肝肺肚脾肾肠之类,北方叫“下水”,整治得干干净净,滋味淳厚,吃不出半点腥臊。
几道菜精心烹制,食材取自雪驼不同部位,滋味各不相同,宛如一篇前后呼应、浑然一体的文章,羊摧拍案叫绝,赞不绝口。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羊护拍拍手,一名怀抱琵琶的歌伎娉娉袅袅上前,双眸秋水,铅华洗尽,四弦一划,声若裂帛,启朱唇,发皓齿,低低唱道:“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绣帘开、一点明月窥人,人未寝、欹枕钗横鬓乱。起来携素手,庭户无声,时见疏星渡河汉。试问夜如何,夜已三更,金波淡、玉绳低转。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