瞌睡送枕头,龙蝠精神为之一振,一骨碌爬起身,冲到静室之外,咳嗽一声,招招手将阎川唤到身前,装模作样问了几句,得知白骨巨蛇屠戮北海,忽然记起荒北界图,吓了一跳,小脸都变了色。阎川心中打了个咯噔,龙蝠的反应如此强烈,显然这是大事,天大的事,万万耽搁不得果不其然,龙蝠让他务必在此等候,切勿远离,迈开两条小短腿往无垢洞深处奔去,脚步蹬蹬,无移时工夫便消失无踪。
裴筏知趣,远远避在一旁,阎川望了他一眼,脸上肌肉抖了几抖,嘀咕道:“他娘的,出大事了”文網
龙蝠心急火燎地穿过时光洪流,埋头撞入碧莲小界,现出大鳐法身,从水天之间一掠而过,降落在仙灵岛上。他甫一落地,屠真便闪身将他拦住,目光清冷,打量了几眼,问道:“何事”
同为器灵,龙蝠自知不能与屠真相比,她是玄阴器孕育的器灵,与主人心意相通,他只是半路相投的小厮,呼来喝去,干粗活脏活累活,主人丢给他一篇太阴吞海功,从此就不再过问他脸上堆着笑,不敢流露分毫怨怼,小心翼翼道:“北海出了桩大祸事,阎川远道而来,求见主人”
屠真打断道:“何事”
龙蝠一口气堵在嗓子眼,憋了半晌,只得强咽下去,指手画脚描述了一番,偷眼瞧她的神色,却见屠真不为所动,脸上不由一苦,以为她不知其中的厉害,正待加油添醋说些什么,屠真微微侧过身,指了指远处山崖之巅,道:“你且自去。”
龙蝠眯起眼睛望去,却见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伫立于天地间,流云从高空掠过,投下大片阴影,一忽儿明一忽儿暗,气象万千。他谢过屠真,抖身现出大鳐法身,拔地飞起,扇动一双肉翼,投大殿而去。距离山崖尚有数里,一股巨力加诸后背,犹如压上了十万大山,他“哎哟”大叫一声,像秤砣一般坠落在山林中,被枝条夹头夹脑抽了一通,虽未受伤,着实狼狈不堪。
他脸上火辣辣的,涨得通红,自知太过鲁莽,主人高高在上,怎容他振翅高飞,只得老老实实攀上山崖,沿着山路一步步行去。
行不多时,一座恢宏的大殿映入眼帘,雕梁画栋,飞檐翘角,檐下的匾额空无一字,门户紧闭,四下里寂然无声。不知何故,龙蝠心中有些忐忑,快步奔上前去,不想大殿明明近在眼前,转瞬远在天边,任凭他怎样狂奔,始终不得靠近。他无可奈何停下脚步,心知主人无意见他,只得悻悻然离开山崖,正欲找屠真传个话,转眼工夫,她都不见了人影。
碧莲小界内,尚有阴元儿和秦、阮二女,龙蝠想了想,没有去惊动她们,径直离开小界,回到无垢洞中。
阎川和沈银珠守在太一静室外,望眼欲穿,主人门下的弟子支荷和宇文毗亦赶到了洞中,龙蝠与之略略交谈数语,获悉支荷支城主是被阎、沈二人惊动,随后而来,宇文毗则是察觉到北海的异动,特地赶来报讯。
渊海之毗无数耳目,据他所言,那白骨巨蛇屠戮了北海海妖,登上大瀛洲,投西而去。
龙蝠脸色极为难看,他是知道那白骨巨蛇底细的,登上大瀛洲投西而去,此事非同小可,他一时间束手无策,不知如何是好。支荷看出了他的为难,问他有没有入碧莲小界禀告魏师,得知其闭关不出,她猜测师尊大抵祭炼法宝,正值关键,无暇抽身过问,微一沉吟,提议道:“何不向广济洞梅真人分说一二”
一语惊醒梦中人,龙蝠抬手一拍脑门,连连称是,向四人招呼一声,急往广济洞而去。每临大事有静气,这七个字与他无缘。
沈银珠疲倦异常,靠在石壁上闭目养神,阎川坐立不安,额头上油光锃亮,三双眼珠骨碌碌直转。宇文毗板着一张死人脸,面无表情,闷声不响,看不出心中在打什么主意,他与支荷同在魏师门下,彼此甚少接触,更谈不上什么交情。支荷犹豫了一下,按说这件事与她无关,大可抽身离去,置身事外,但转念一想,龙蝠如此紧张,显然不是装出来的,他跟随师尊已久,其中的轻重缓急自然分得清楚,那白骨巨蛇定非寻常,大瀛洲太平了数百年,终于要面临新一波的动荡。想到这里,她有些跃跃欲试。
四人各怀心思,杵在那里默默等待着。
约摸过了小半个时辰,远处传来了龙蝠的脚步声,片刻后,他引着梅真人到来,小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
梅真人抬起眼眸,清冷的目光投向四人,最后落在支荷脸上,启朱唇,叩玉齿,吩咐道:“烦劳支城主往首乌山一行,请极昼城主来此,有要事相商。”
那白骨巨蛇竟然与牵涉到胡帅,支荷大感意外,顿了顿,答应一声,拱手而去。
梅真人举步踏入太一静室,将宇文毗、阎川、沈银珠等召入其内,一一问过,命三人退下歇息,不再言语。龙蝠心急难忍,咳嗽一声,别别扭扭拱手道:“那个真人,主人闭关未出,无人主持大局,不巧出了这档子事,却如何是好”
梅真人淡淡道:“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秘藏,魏道友既然不问,也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龙蝠咧了咧嘴,心中不以为然,却又不敢反驳,只能在心中偷偷嘀咕几句。
过了片刻,静室外传来一声长笑,极昼城主闯入洞来。八百里黄庭山,除魏十七以外,胡不归只看重梅真人,一则大象真人神通广大,他自忖在伯仲之间,二则梅真人与魏十七形同道侣,不看僧面看佛面,是以应邀而来,毫不推脱。
他大步迈入太一静室,向梅真人微一颔首,也不客套,开口道:“真人有礼了。敢问真人相召,不知所为何事”
梅真人反问道:“胡帅可曾听支城主说起北海之祸”
胡不归呵呵笑道:“略有耳闻。”不过北海海妖就算死绝了,也跟他没什么关系,梅真人既然这么问,肯定有下文。
梅真人道:“当年虫族大军由虫洞降临荒北城,魏道友血祭荒北界图,将其剿灭,唤醒异兽残骸,化作一条白骨巨蛇,窜入虫洞,直抵星罗洲,虫族真仙化身被迫退去。时隔多年,那白骨巨蛇为虫族降服,不知何故突然出现在北海,将五族海妖尽数屠灭,而后登上大瀛洲,投西而去。胡帅可知那白骨巨蛇去往何处了”
胡不归哂笑道:“真人胸有成竹,老夫洗耳恭听”
梅真人望了他一眼,缓缓道:“上古之时,有异兽从天而降,肆虐一时,后为跨海而来的大能斩杀,分尸七处,筑起极昼、大明、泗水、河丘、荒北、武漠、千都七座城池。那白骨巨蛇眼下神通有限,若被它再融合几处残骸,只怕为祸不小。”
胡不归幡然警醒,沉吟片刻,问道:“魏道友可知此事”
梅真人道:“他正祭炼一宗宝物,暂时脱不开身,龙蝠入碧莲小界求见,被拒于浮宫外。”
胡不归摇摇头,梅真人摆明了要他扛起此事,借妖奴之力阻击巨蛇,这是赤裸裸的阳谋,泗水城远在东南一隅,不虞有失,极昼、大明、河丘、武漠四城,都可能成为那白骨巨蛇的目标,他明知不妥,却也只能接下来。
他摇了摇头,呵呵笑道:“梅真人既然这么说,老夫也无从推脱,日后如有劳动真人的地方,还请不吝出手相助。”
梅真人道:“那白骨巨蛇系我大瀛洲的共敌,胡帅若能将其困住,贫道自当尽力。”
话说到这份上,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胡不归无可奈何,只得起身告辞。临行之时,梅真人提醒了一句,“胡帅切勿小觑那白骨巨蛇,虫族将其投入大瀛洲,这背后只怕是真仙出手,不无凶险。”
胡不归知道她是好意,但现在说这些纯粹是马后炮,血祭界图,残骸复苏,其中的厉害他哪里不清楚,除非魏十七破关而出,否则的话,谁都没有把握将那白骨巨蛇剿灭。不过事到临头,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他胸中涌起久违的豪情,这数百年来在首乌山潜心参悟“魂兵魄胄”,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正好借此机会与大敌斗上一斗,试试手段如何。
梅真人目送他掉头离去,独自沉吟片刻,将龙蝠唤来,命他在前引路,去往碧莲小界,踏上仙灵岛。
龙蝠指着山崖之巅的浮宫,殷勤道:“主人在大殿内闭关,趋之愈远,不得靠近,小的没奈何,才惊动了真人。”
梅真人摆摆手命他退下,衣袂飘飘,举步登上山崖,静静望着似近实远的浮宫,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碧莲小界乃斜月三星洞一十八处真界之首,天地灵气充裕,光阴流速迟缓,外界匆匆百年,小界内已是悠悠千载,二人心神相通,她察觉到魏十七祭炼那赤焰玉山,已到了紧要关头,成败在此一举,不容有失。
她静静站在山崖旁,不急不躁,耐心等待至宝破茧化蝶的一刻。这一刻也许倏忽即至,也许要耗上数十载光阴,不过大象境漫漫无期,等上一等,又有何妨
天际流云飞渡,风乍起,衣袖猎猎作响,梅真人心有所动,侧过头,望见屠真的身影,微笑着朝她招招手。屠真迟疑片刻,慢慢行到她身旁,梅真人极想抚摸她的秀发,但她并没有抬手,只是道:“左右是等,那便一同等吧。”
屠真望了她一眼,便将目光投向浮宫,她心有所感,主人破关而出,就在眼下。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