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荣交汇之地业已混成一片,无寒无暑,无夏无冬,阴阳两仪碑倒在淤泥中,四分五裂,通天阵残留的阵眼,历经数万年风霜,终于在祸斗帝江九头鸟火麒麟四头大妖联手冲击下,毁于一旦。
一个时代最后的遗迹,终于结束了,魏十七有些唏嘘。
重访故地,鬼门渊还是老样子,马尾松,石梁,深渊,雾气缭绕,唯独少了尖声嘶叫的人面鸠,头如巴斗的赤瞳蛇。他还记得棲落,记得勾邪,记得雪窟洞黄龙子坐化于此,记得暴起伤人,斩下戚都一颗六阳魁首的每一个细节。
记忆如潮水,让人忍不住微笑。
此番来到这里,并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魏十七只想跟那头大鼍打个商量,如果它识相的话,给它些好处也无妨。养寇自重的道理,他懂。至于那些倒霉的修士,因为贪婪,冒冒失失闯入鬼门渊,人总要为自己的决定付出代价,无论多么惨重的代价
鬼门渊,曾经的险地,如今也视若坦途,魏十七弹出藏雪剑,御剑飞起,如流星一般投入深渊。他收起敛息术,毫不掩饰巴蛇的气息,鬼门渊下的妖物尽皆辟易,逃也似地缩回洞穴,潜藏匿踪,死不探头。
这是发自本能的恐惧和敬畏,龙泽巴蛇,吞吐八荒,这等凶悍的大妖,避之唯恐不及。
百丈转瞬即逝,愈往下,离火之气愈见浓郁,映入眼帘的尽是黑亮的曜石,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微光,四下里草木不生,鸟兽绝迹,安静得可怕。
魏十七估摸着自己已经下到鬼门渊极深处,越过九头鸟的巢穴,进入从未有人涉足的地界。依然不见妖族的踪影,那些蛰伏了数万年的老物,总不见得被他吓跑吧
帝江应天,九头鸟杜九,火麒麟霍玄,灭杀这一干大妖的戾气未消,如果真有冤魂的话,必定缠绕在他身旁,张牙舞爪,徘徊不去。
又降下数十丈,燥热减退了一些,陡峭的石壁上挂满了水珠,雾气喷涌,氤氲而起,一头苍老的大鼍从石缝中探出头来,眼珠昏黄,行动迟缓,盯着魏十七瞅了半天,口吐人言道:“汝乃何人”
魏十七懒得多费口舌,直截了当问道:“之前可是你杀了八名修士”
那大鼍想了半天,慢吞吞道:“似乎有这么回事,几个小辈,吵闹不休,吃到肚子里就安稳了。”
它说了几句,眼皮慢慢耷拉下来,昏昏欲睡。
魏十七咳嗽一声,道:“以后注意点,不要赶尽杀绝,吃个一两个解解馋,剩下的赶走就行,记住了吗”
那大鼍痴痴呆呆,晃着脑袋道:“汝,乃何人”
鸡同鸭讲,白费口舌,魏十七觉得它实在太老了,脑筋不大灵便,耐着性子道:“这地方就剩你一个了吗换个机灵点的来说话”
“机灵点的”那大鼍打了个哈欠,喷出一团水雾,“汝乃何人”
魏十七哑然失笑,老而不死是为贼,是当真老糊涂,还是装疯卖傻果然人至贱则无敌,他摇摇头,藏雪剑电射而出,倏忽冲到大鼍身前,当头一拳砸去。
劲风肆虐,妖元激荡,大鼍看似迟钝,本能的反应还在,匆忙间将爪一抬,遮住眼孔要害。魏十七顺势一拳砸在它爪背上,“嗡”一声巨响,大鼍浑身震动,身不由己从岩缝中飞出,堕入深渊中。
魏十七御剑紧随而下,忽听一声怒吼,冰凌突起,如枪如剑,从峭壁向虚空蔓延,刹那间开遍天地,大鼍踏冰立起,将尾一甩,顿时狂风大作,冰封千里。
大鼍毕竟是老了,熬了数万年,离灯枯油尽也不远,修为或许还在,神通却完全不够看,魏十七扯过五色神光,将冰凌一扫而空,伸脚踩在它头皮上,五色神光镰勾住咽喉,道:“现在能好好说话了吗”
话音未落,那大鼍眼中流露出无奈和悲凉,四肢一紧,冰凌尽数化作癸水之气,凭空消失,硕大的身躯坠入深渊。取其性命只在反掌间,但毫无意义,魏十七有意留它看守鬼门渊,便将五色神光镰偏了一偏,刃尖破开咽喉,没有将它头颅斩下。
喉咙破开一道口子,大鼍在空中翻滚,血如雨下,接二连三砸在峭壁上,撞得碎石乱飞,遍体鳞伤。黑暗之中,绿油油红彤彤黄澄澄紫莹莹的眼珠渐次亮起,数不尽的妖物从巢穴中弹出头来,看了几眼,又缩回去,只作不知。
祸斗帝江等大妖殒灭后,鬼门渊下,果然没什么厉害的大妖了,动静闹得这么大,都不见出头,那大鼍恐怕是硕果仅存的元老了。魏十七皱起眉头,他下手并不重,怎地它如此不堪一击当真灭杀了,鬼门渊下的妖物沦为一盘散沙,反倒得不偿失
数息后,大鼍重重砸在山岩上,骨节根根折断,咽喉血如泉涌,一条老命去了九成九。回到熟悉的渊底,它似乎清醒了一些,挣扎着划动四肢,爬到一具青铜棺材上,气喘吁吁,双眸染成赤红。
魏十七紧追而至,却见乱石堆中,七具青铜棺材围成一圈,正中钉着一根五彩斑斓的长石,足有数人高,形似不规整的铁钎,光华流转不定,映得四下里有如仙境。
天地元气紊乱不堪,空气中弥漫着不详的气息,魏十七皱起眉头,暗自警惕。
那大鼍被五色神光镰重创,气息奄奄,喉咙“咯咯”作响,说不出囫囵话来。它怒目以视,举起右爪,拼尽残力重重拍在青铜棺材上,接连三下,拍得骨碎筋裂,血肉纷飞。
青铜棺材骤然亮起,一道道繁复的禁制回环勾连,璨若星辰,仿佛触动了什么机关,大鼍哀鸣一声,老朽的身躯接连爆开,一团团血雾渗入棺材之中,消失无踪。
“咚”
“咚咚”
耳边响起低沉的心跳,如擂鼓,如惊雷,青铜棺材隙开一条缝,一只干瘪的大手探了出来,皮包骨头,泛着玉色的光泽,手背之上,赫然有一团吞吐舒张的阴影,魂魄之力如神兵出鞘,凌厉无双。
魏十七的心怦怦直跳,他窥得分明,那团舒张的阴影,正是魂器的“虚位”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