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燕陵矜持颔首,广袖翩跹之间,将血色灯笼递过去:“我等世外之人,不讲这些繁文缛节,起来吧。”
“是”寇三郎虔诚的磕了个头,才小心翼翼的爬起来,继而弯下腰,伸出双手,恭恭敬敬的去接灯笼
“且慢”那云娘目露厉色,急忙一把拉住他,“三郎三思荒郊野外,谁知道他们是什么来路”
“所谓灯笼祛病,根本闻所未闻”
“何况我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区区淋雨罢了,顶多染上一场风寒,喝几副药就成了,你千万别听他的”
“云娘,不得对仙师无礼”寇三郎闻言顿时变了脸色,连忙一把捂住她的嘴,诚惶诚恐的向厉燕陵赔罪,“仙师恕罪,云娘年少无知,还请仙师莫要跟她计较。”
厉燕陵宽容道:“无妨。”
他说着松开手,血色灯笼悬浮半空,主动飘向寇三郎。
见状,云娘大急,正要挣开寇三郎的手继续阻拦,却见自己这情郎没有丝毫迟疑,一把抓住了灯笼的挑杆。
“多谢仙师,我这就带云娘去外间祛除病气。”寇三郎说着,拉过云娘,朝厉燕陵又行了个礼,这才迫不及待往外走。
云娘脸色阴沉,跟着寇三郎走到大殿门口,趁寇三郎低头跨过殿槛之际,脑袋倏忽转过一百只巨大狰狞的蛇首
其大如斗,呈倒三角之形,双眸血红冰冷,看向殿中的眼神,杀机凛冽。蛇口一张,一团暗绿色毒雾喷吐而出,直奔厉燕陵
厉燕陵微微一笑,任凭毒雾临身,岿然不动,若无其事。
然而就在毒雾触及他衣袍的刹那,数只纸人飞出袖口,张开嘴,呼呼呼,顷刻之间,将毒雾吞噬一空
这些纸人原本惨白一片,吞噬毒雾之后,逐渐转为暗绿色,望去格外瘆人。它们悬浮半空,齐刷刷抬头看向殿门口,似乎期待着再来一些。
见一击无功,云娘面色微变,急忙恢复少女形貌,重新转过头去。
下一刻,寇三郎如有所觉,侧头朝她看过来,低声道:“云娘,怎么了”
“没事。”云娘勉强一笑。
目送两人离开,厉燕陵还没开口,裴凌沉声问:“厉师兄,那只灯笼,可是有什么讲究”
“等会你就知道了。”厉燕陵笑了笑,见裴凌皱着眉,随口安抚了句,“放心,你是我厉氏的人,为兄做事,自然不会害了你。”
裴凌沉吟了下,继续问刚才的问题:“厉师兄,蓬瀛观这种诡异,到底出现多久了”
“差不多一年左右。”厉燕陵随意的回道,“其实就算我这次不来调查,最多再过两三个月,这里的诡异也会消失。”
闻言,裴凌皱了皱眉,这倒跟厉氏给他的线索一模一样,但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很不对劲。
这个时候,厉燕陵左右无事,便随口问道:“对了,令尊近来情况如何”
裴凌顿时回过神来,郑荆山的父亲
他唯一知道郑荆山父亲的情况,就是郑荆山当年逆伦弑父,练成一道血脉神通,在外门大比上大放异彩问题是,郑荆山平时跟父亲关系如何,具体什么时候弑父的,又是什么时候练成的血脉神通,他就完全不知道了。
担心露陷,裴凌含糊道:“我最近都在修炼”
厉燕陵闻言微微颔首,意有所指道:“令尊少年时候伤过根基,修为止步多年,之前听说他得到一部无始山庄流传出来的功法,打算尝试废功重修。等离开此地之后,你进入内门之前,最好先不要回郑家,免得打扰他。”
裴凌不太了解这些往事,也不敢多问,只默默记下他的话,简短道:“是。”
“待我这次解决了蓬瀛观之事,便能结成金丹大道。”厉燕陵沉吟了下,忽然又道,“届时,内门上三脉脉主之位,必为我囊中之物。”
听这了话,裴凌正待道贺,但厉燕陵紧接着,又不容置疑的说下去,“你虽然是郑氏嫡子,但令尊受伤之后,地位便一落千丈。”
“听说连我厉氏当年拨给他的疗伤之物,都被族人暗中以次充好”
“若你一直在外门徘徊,也还罢了。”
“既然进入内门,没人扶持,终究不美。”
“这样,等你外门大比夺得名次,便到我跟前听用。”
“将来结丹之际,我会向族中进言,也给你争取一次金丹大道的机会。”
厉燕陵侃侃而谈,神色自若,充满了名门世家子弟特有的骄矜与自信。
很显然,在他看来,这是赐予郑荆山一个绝佳的机会,根本不可能被拒绝
而裴凌当然不可能对厉燕陵的招揽感兴趣,心思却全部放在了这次蓬瀛观之事上。
闻言随口敷衍道:“多谢厉师兄赏识请师兄放心,此番外门大比,魁首之位,非我郑荆山莫属”
“届时愿为师兄效犬马之劳。”
“好”厉燕陵满意的拍了拍裴凌的肩。
郑氏只是厉氏豢养的狗之一,郑荆山又是郑氏众多子弟之一,他原本对此人不甚在意。
但对方刚才那道刀气,堪称可圈可点,倒是有些能耐。
等自己回宗之后,就任上三脉脉主之位,总也需要些班底。
这郑荆山,他就很看好。
眼见厉燕陵心情不错,裴凌趁机问道:“厉师兄,这蓬瀛观,除了不能离开外,还有些什么地方需要注意”
“呵呵呵”厉燕陵一阵大笑,神色畅快,正要回答,忽然神色一变。
察觉到他的异常,裴凌连忙问道:“厉师兄,怎么了”
却见厉燕陵双目微闭,似是认真感知了一番,旋即睁开双眼,沉声道:“他们找到了走”
与此同时,卉木蓊郁的夹道。
寇三郎一手小心翼翼的分开面前的枝叶,一手提着血色灯笼,不时回头招呼云娘跟上:“云娘,我们运气真好没想到进道观避雨,还能遇见仙师”
“那位仙师可真厉害啊,只那么一会儿,就把我们俩的衣服都烤干了,而且那火蛇那么可怕,却一点儿都没伤到咱们。”
“唉,可惜我没有修行的天赋,不然,我真想厚颜拜师,也不知道他肯不肯收我。”
“不过,仙师给的这个灯笼,看来真的是个宝贝。”
“你看,咱们出来这么久,一点儿雨都没沾上”
寇三郎喜滋滋的说着,“等会儿我试试,能不能跟仙师求情,将这个灯笼卖给咱们这样往后你就不会生病了”
云娘听得脸色铁青,心急如焚,这只血色灯笼肯定有问题
但寇三郎心思单纯,被那妖道三言两语哄得团团转,竟然连自己的话都听不进去。
不行,不能再让三郎冒险下去了
这么想着,她忽然脚下一扭,“哎呀”一声,朝旁边倒去。
寇三郎一惊,连忙伸手去扶,但拿着灯笼的手,倏忽一阵刺痛,下意识的松开手。
紧接着,一阵带着些许腥臭味的阴风卷过,将灯笼一把推出去,重重摔在了地上。
血色灯笼顿时摔的四分五裂,散落满地。
寇三郎扶着云娘,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不好仙师给我的灯笼被我弄坏了现在怎么办”
“三郎,那不是仙师”云娘又气又急,说道,“那就是个骗子”
“云娘别这样。”寇三郎赶紧再次捂住她的嘴,小声道,“我听说仙师道法通神,就算这儿离正殿有段路,仙师说不定也能听到你怎么能说人家是骗子呢他什么都没要,又是给咱们烤干衣物,又是送灯笼为你祛病,能骗咱们什么”
“再说了,就算他事后索取些许黄白之物,我也不缺银钱。”
“而且,为了你的康健,我出的心甘情愿。”
说着,他就想回去找厉燕陵,“我去给仙师赔罪,请他再赐下一只灯笼。”
云娘见状,瞳孔蓦然幽深,语调也从原本的娇俏活泼,变得突兀低沉黏腻,幽幽道:“你到底是听别人的,还是听我的”
寇三郎两眼发直,恍恍惚惚看着她的眼眸,浑然没有察觉,那双被他誉为春水潋滟的眸子,赫然成了竖瞳。
他下意识的说出心里话:“我当然听你的,我什么都听你的”
云娘心中满意,忍不住举袖掩嘴,嘻嘻而笑。
就在此刻,两人身后的雨中,忽然浮现出一行模糊的虚影。
那行虚影在原地逗留片刻,似在踌躇。
寇三郎浑然未觉,还在痴痴笑着,跟云娘打情骂俏,其中一道虚影,忽然出手,一掌拍向两人
掌劲咆哮如龙,毫无阻碍的穿过两人的身体,呼啸之间,诸多卉木,口申口今着碎为齑粉
瞬间,其他虚影飞快淡却,只余那出手的虚影,在雨中越来越清晰。
云娘顿时心有所觉,忽然反手一按寇三郎头顶。
寇三郎顿时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见情郎已然失去意识,云娘猛然回头,看向正一脸戒备站在自己身后的一名青袍修士
“沈兄”
“嗯”
沈长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会打个招呼,或是点头。
但不管是谁。
每个人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对什么都很是淡漠。
对此。
沈长青已是习以为常。
因为这里是镇魔司,乃是维护大秦稳定的一个机构,主要的职责就是斩杀妖魔诡怪,当然也有一些别的副业。
可以说。
镇魔司中,每一个人手上都沾染了许多的鲜血。
当一个人见惯了生死,那么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淡漠。
刚开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沈长青有些不适应,可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镇魔司很大。
能够留在镇魔司的人,都是实力强横的高手,或者是有成为高手潜质的人。
沈长青属于后者。
其中镇魔司一共分为两个职业,一为镇守使,一为除魔使。
任何一人进入镇魔司,都是从最低层次的除魔使开始,
然后一步步晋升,最终有望成为镇守使。
沈长青的前身,就是镇魔司中的一个见习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级的那种。
拥有前身的记忆。
他对于镇魔司的环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没有用太长时间,沈长青就在一处阁楼面前停下。
跟镇魔司其他充满肃杀的地方不同,此处阁楼好像是鹤立鸡群一般,在满是血腥的镇魔司中,呈现出不一样的宁静。
此时阁楼大门敞开,偶尔有人进出。
沈长青仅仅是迟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进去。
进入阁楼。
环境便是徒然一变。
一阵墨香夹杂着微弱的血腥味道扑面而来,让他眉头本能的一皱,但又很快舒展。
镇魔司每个人身上那种血腥的味道,几乎是没有办法清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