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得好,项庄起舞,意在沛公。
换一下句式,白愁飞起舞,意在丐帮。
曲泠想过他是不是要对花家下手,他却只来了一趟就打算走,转而到济南来。现在想来他就是为了打探消息去的花家。
他真正要的目标,大概就是老帮主病重,大权交由年少的少帮主南宫灵手中的丐帮。
跟白愁飞住在一间客栈里,曲泠很难放心。
在她的坚持之下,出发的时间提前到了上午,早饭都没用啃了两个包子,一行人就上路了。
花父没有说过她的去向,就算和白愁飞后来在丐帮碰见了,一口咬定没下过楼没看见他就行。
马车骷噜噜地行往济南城,太阳悬挂到最高点时,巍峨耸立的济南城作为这趟北上的终点,为马车生活画上了句号。
也相应的,揭开了另一场混乱的序幕。
曲泠掀开车帘,街景慢慢地后挪,车夫在车外扯着嗓子:“曲姑娘,丐帮就在城东那边了,去找住店的地,还是直接去?"
“麻烦直接去。”
“行嘞!”
车夫一鞭子抽在马身上,马加快了迈蹄的动作。
曲泠把帘子别上,脸贴着半边帘子。
她托着下巴,生出一种,只有大学生期末考时才会有的感情。
就是那种和赴死差不多的,知道自己一点也不想,但还是要去干这件事的感情。
衣着朴素到有些寒酸的乞丐们多了起来,大多低着头赶路。在帮主生死未卜之际,再说说笑笑是有违帮规的。
他们将这种有什么要落幕的气息贯彻在了步伐里,弄得马车的声响都放小了。
丐帮丐帮,名字就决定了它的基础是什么,也决定了它的所在地不会如花家主宅一般修建得有多好。
十数间平常百姓住的屋子,再连着十数间好一些的房子,在一群乞丐的簇拥中,就是这江湖一大势力的核心所在了。
车夫停下马车,六个守大门的乞丐走上来,面容严肃:“来者何人,前面是丐帮重地!”
“我们是江南花家的家丁,主人家和任帮主平日里交情不浅,听闻任帮主重病,特意请了大夫来。”
车夫也见过大场面,从容不迫细细说道。
为首的乞丐对视一眼,打量了一遍马车,见到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富贵气息已经信了七八分,说:“我们去通报少帮主,还请花家贵客稍等。”
他们退去,曲泠声都没出,就结束了这场交涉。
花父的亲笔信在阿飞手中,他翻开包裹,信就安然躺在里面,连折痕都没有。
很快,连半盏茶的时间都没有,去请示南宫灵的乞丐回来了。
他们拱手行礼,弯下腰:“少帮主有请,贵客快进来。帮主病重丐帮多有戒严,请不要放在心上。”
车夫为曲泠拉起了门帘。
先下去的是阿飞,他身手敏捷地一跃而下,伸出手。
再才是曲泠,她把手交给阿飞,垂着一双漂亮的眼睛,慢悠悠抬眼。
过于年轻面孔交叠在一起,总是难免让人轻视,乞丐们等五秒,没有别的人了,才反应过来这就是花家请来的人了。
他们没有把轻慢摆在脸上,为曲泠阿飞打开大门,抬手引路。
里里外外如出一辙,都是纯粹的简朴风,来往的人倒是不少。
走过四间屋子,到了占地面积最大的房屋旁,此屋是周遭唯一能称得上雅致的建筑,一见便知这就是丐帮正堂。
到了这里家丁就都不便跟进去了,曲泠阿飞被乞丐引着步入其中。
先看见的是正对着门口的墙上,一副池塘风景图,寥寥几笔就勾勒出了夏天池塘的美景,其中又似乎内蕴了什么风骨,不会让人觉得有失体统。
其次看见的,才是负手而立在看画的人。
他身量不算矮,体型在江湖男儿里也是很出挑的,衣衫比曲泠今天见到的所有丐帮的人都要好看干净上许多。
此人的名字无需再猜。
曲泠和阿飞站定,和此人一前一后。
她瞧着他,等他说话。
殊不知此人,也在等着她说话。
都在等待的人就这么等了下去。
好一会儿的时间飞过,还是没人说话。
曲泠用眼神问阿飞:他为什么不说话?
阿飞:不知道。
曲泠:他总不能在等我们说话吧,但我们不是客人吗?
阿飞:不知道。
小朋友们脑袋空空,不知道南宫灵心中的曲曲绕绕。
简单来说,他就是在装。
想在来客面前装一下,然后让他们先喊他南宫少帮主,再转身,这样b格有了体面也有了。
他连poss都摆好了,却想不到对面压根不吃这一套,连这根神经都没长。
又是一会儿时间飞过,他受不了了,先转身挽尊:“看画看的太入迷了,贵客来访南宫灵有失远迎。”
“没有没有。”曲泠随便客气一下,“少帮主文化熏陶真好啊。”
南宫灵面孔扭曲一瞬,马上装回来。
他心里已经要炸了,这两人怎么回事:“不知二位是?”
“我叫曲泠,这位是我的伙伴阿飞,花家主心念与任帮主的深厚友情,托我来为任帮主治病。”
曲泠一拍阿飞,阿飞顺势递上花父的亲笔信。
他没有要上前递信的意识,所以南宫灵还得自己过来拿。
很憋屈的他暗地里已经在咬牙了,面上还要带笑:“是素有“小菩萨“飞剑客”之称的二位啊,论剑之事和花家七公子的事近来可真是如雷贯耳,我昨日还听人说过。
曲泠被夸了,有点开心但还是要谦虚一下:“没有没有,都是些小事,我只出了一点点力。”
她get不到南宫灵要商业互吹的意思,让南宫灵又吃了个哑巴亏。
更气的是阿飞还在那里点头,话都不说就点,更气了。
南宫灵牙都要咬碎了。
他展开花父的信。
花父为人爽朗,爽朗的有种不太聪明的感觉,信则相反,无论是修辞和行文,多有博学多才才思缜密之色。
他写的很清楚,结构清晰当作范文,追忆年少时和任慈的过往,对任慈人品的感叹,得知他生病时对天地无眼的哀惜,以及最后对曲泠的感谢,对她医术阿飞剑术的肯定。
还很高明的道德绑架了一下南宫灵,大意就是我跟你爹只是年轻时相逢一场,如今都如此难忘,你和他做了二十多年父子,对他必然有更加深厚的感情。我知你也心急如焚,听闻你遍访名医,真是古今难得的孝子,既然如此,不如让曲神医一试。
在曲泠阿飞身上吃到了没有人情世故苦的南宫灵,在花父信上吃到太懂人情世故的苦。
他要是拒绝,就是不孝了,消息一传回去,花父下一封信估计就是找丐帮别的长辈说他有违孝悌。
这一顶帽子扣下来,他以后还不能明面上那这个当芥蒂,只能吃闷亏。
真是老狐狸。
南宫灵折好信,想把信扣下,阿飞的手已经伸过来了,自然地把信拿回去。
他就这么吃了今天第四个亏,量大管饱。
曲泠还眼巴巴地:“少帮主意下如何呢?”
他意下如何?
他想把你们赶出去!
南宫灵不愧是有大图谋的人,硬是挡住了:“花家主与我父亲的感情真让人羡慕,人至中年还有这样的好友,已是无憾了。”
他做出担心的样子:“可是父亲如今已是不大好,诸多大夫看过都说只怕药石无医,要不然父亲知道花家主的情谊,必然将为之动容。”
绕了一圈,南宫灵就是不说答不答应的事。
曲泠早有心理准备,从南宫灵招揽白玉魔乞就能看出这个人的心术绝没有那么正。
“所以南宫少帮主意下如何呢?”她追问不放。
“我意下当然......"
南宫灵还要踢皮球,屋外传来脚步声。
一个一身白色面蒙白纱的夫人,端着茶走了进来。
她身姿曼妙,但从这一点来看,就胜过了曲没见过的所有美人。
身躯摇曳的弧度,不堪一握的腰肢,处处都接近完美。她不露,也能让人知道她在绝世美人中,都是最顶尖的。
妇人不语,南宫灵接过茶:“母亲,你怎么来了?”
她就是任慈的妻子,叶淑贞。
叶淑贞轻咳:“我听闻有来客,过来送茶。你父亲平日接待客人时我都在旁,现在不来难免失了礼数。”
“任夫人好。”曲泠向她问好。
叶淑贞走到她跟前,点点头:“不知二位是?”
阿飞递上花父的信。
待叶淑贞看完,声音中已经带上一丝泪意,如果她没有带面纱,也许曲泠能看到泪光的存在。
“原来是花家主,真是情深义重的好人啊......”
她说着,南宫灵正要说话,她却更靠近了曲泠。
紧接着叶淑贞握住曲泠的手,不知不觉间南宫灵已是被迫后退一步:“我听说小菩萨素有活死人肉白骨的传闻,不知真假但也知道小菩萨的医术绝非名医能比,还请小菩萨救我丈夫一命!”
曲泠嗅到了转机的气息,从叶淑贞出场开始剧情就已经变了。
看病的事在叶淑贞三言两语间就已经敲定,热茶还在往上冒着热气。
南宫灵端着茶,发现这茶有些太烫了。他低头遮住自己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