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州成都,天色刚蒙蒙亮,被辟任没多久的主簿黄权与益州从事王累恰巧在府邸门前相遇,两人对视一眼,带着忧虑神色,没有过多的打招呼,只草草地揖拜行礼,便一起急步而进。
汉王将要在长安设坛即位的消息,是昨晚半夜传至蜀中,成都诸掾吏闻讯不敢隐瞒,直接把酣睡的益州牧刘璋唤醒起身。
刘季玉在睡梦之际被被惊醒,立马觉得天旋地转,视线一片模糊,差点瘫倒在床榻上,直到夫人再度摇晃手臂,才让他回过神来,这时什么睡意都瞬间消散了。
刘璋连衣袍都忘记披身,立即来回踱步,嘴里语无伦次的呢喃细语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完了,完了!”
他才刚把赵韪掀起的二郡叛乱镇压下去,同时堵住了巴郡与广汉郡各处重要通道与城关,断绝了汉中和荆州的道路与讯息。
可没想到刘玄德,竟然要在这时即天子了,这让他怎么还压得住益州当地众多的豪族?
这里面可有不少人对他心怀不满,认为他刘季玉与麾下的东州兵侵害了豪族的利益。
万一有人里应外合,准备迎汉王进益州,那就全完了。
刘璋想到这里,额上急出一层密密冷汗,心中的悔恨不断滋生,恨不得真想扇自己一巴掌。
当初汉王在雒阳刑白马而王,就有幕僚建议要交好汉王刘备,而他却摆手笑道:“刘玄德平河北,且需要数年之功,为了不让诸侯彼此联合,只会主动来交好,哪还需要我凑上去。”
“诸位稍安勿躁,在家中静待时日,用不了多久,便有刘备而至。”
那时候的蜀中,北边有汉中米贼张鲁,东面还有荆州牧刘表作为屏障,能称得上固若金汤,牢不可破。
结果这才多久,形势骤然急转而下。
河北数州没挡住,淮南也没挡住,米贼张鲁更是厚颜无耻,携汉中十万户百姓,亲自赶去雒阳请降,让蜀地大门顿时敞开。
好在令刘璋有些欣慰,邻边的汉室宗亲刘景升面对铺天盖地的声势,依然不为所动,选择固守荆州。
叫他心中感慨,真不愧与他同为鲁恭王后裔,不比中山靖王之后要差。
刚准备派遣使者联盟刘表互为进退,可万万没想到,看似硬气的刘表没坚挺多久,便被三面合围,连几个月也没撑住,便向雒阳跪下了。
这时刘璋才感觉大事不妙,荆州不存,益州则两面受敌,如何能抵挡凶神恶煞的青州军?
于是准备打探众掾吏的口风,看看蜀中应该跟着刘景升紧随其后而降。
不曾想在心腹的掾长嘴里听见一句,让他险些把心吓得从胸膛里蹦出来的话。
只见此人说道:“雒阳有传言米贼张鲁在请降时,向汉王道出益州刘焉父子打造帝王乘舆车具,又与面相极贵的吴氏联姻,有造舆服,窃神器之实,当欲为天子。”
“季玉公,我等降汉王,纵使无富贵之权,亦可弃吏为民,乐于山水之间......仅恐公日后,将喝鸩而亡矣!”
刘璋被这一番话,吓得嘴唇颤抖的厉害,浑身如筛糠。
因为这是事实,且无法反驳。
汉家四百年来,有意图做天子的宗亲有几个好下场的人。
汉初的城阳王刘章卷入其中,死得不明不白,还有后边的淮南王刘安、燕王刘旦,光武之子楚王刘英,孝灵时期还有勃海王刘悝,连同子女七十人皆死狱中。
难道他刘季玉也要步这些人的后尘?
不可,不可………………
刘璋一想到自己将来会惨死,先是害怕不已,紧接着不知道从哪逼出来的勇气,直接坐镇军中,拼命把打着迎汉王进益州旗帜的赵韪叛军,快速剿灭。
然后又派遣提拔的亲信,前往各处关隘,要冲之地牢牢的守住,不叫青州军趁乱攻来。
可没想到如今刘备竞要继位为天子,这样一来,他就成了名义上的汉家叛臣。
当年公孙述以天子之名,都守不住人心溃散的蜀地,就更别说他了。
想到他阿翁刘焉干的破事,有心想直言大骂,却又没胆子骂。
刘璋只能悔恨地摇着头,捶打着大腿,泪眼愁眉的悲戚说道:“灭门之祸将至,灭门之祸将至矣!哀哉,哀哉,此是命也。”
其夫人也明白其中的缘由,不由在旁边悄然抹泪。
刘璋听见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回头看见了自家夫人凄凄楚楚的模样,也险些忍不住与她共同抱头痛哭。
“......夫人,吾悔不该来益州,苦了你们了。”刘璋牵起夫人的手,既痛惜夫人,亦痛惜自己的子女,唇齿颤抖的溢出一阵叹息。
直到有僮仆在屋外禀报,居住在成都的众掾吏皆已赶来议事,此刻正在堂内候着,等待刘公。
刘璋这才用手擦了擦夫人的眼泪,安抚说道:“益州俊才极多,不乏颇有辩才之人,定能为我出谋献策,保我家安然无事,劫后余生。”
说罢,刘璋便在婢女的服侍下穿着好衣袍,又抬手整理好进贤冠,踏步出屋。
另一边,遭传唤来黄堂议事的掾吏多达数十人,不少人已经听到了风声,皆在忧形于色的探讨此事。
只没寥寥有几的人在坐席闭目养神,仅内心是停思索而是有意参与其中。
过了坏一会儿,听见里头没随从传报,刘璋牧刘公到!
众人那才止住了声音,掾史长吏纷纷起身作揖见礼道:“你等拜见刘公,愿公长乐永康!”
益州面对拜贺也打揖回礼,勉弱笑道:“诸君何须少礼,慢入座。”
见在成都的亲信掾吏几乎都赶来了,益州也是作隐瞒,直接开门见山道:“天子遭逆贼裹挟,生死是可得知,天上是可久悬有主,汉王将在长安设坛即位,敢问诸君,刘璋应当何去何从?”
益州的话一出,让堂内顿时陷入了沉默,众吏皆缄口是言,恐犯刘公之怒。
毕竟是久后,季玉公才平了借汉王名义反叛的赵韪等人,还严令是许蜀中议关里之事。
此刻,话风陡然一变,难道准备投饵钓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