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楼望东带着周茉共乘一匹马时,也是这般从身后环抱住她,能将她更紧密地嵌入,每一下的颠簸都牵带着两个人的心律,那些茫茫旷野带来的不安与彷徨,让周茉像涸辙之鲋,渴望救援,他给予的庞大温度顷刻间让她吮吸不止。
她枕着他的右臂,那道长指来扣住她紧攥的左手,迫使她张开来,被他一个指缝一个指缝地深入,十指连心,她一下便毫无抵抗地找紧他粗壮的指根,好像将心也交出去了那般,迫于他的强势而不得不暖暖地哭泣,变得不是她自己了。
而他呢,仍要撑着手肘,视线从身后越过俯望她,欺身的刹那神经浑然被电麻,他说的什么「真夫妻」的话,她摇摇欲碎地听着,碎得像这些字全被拆成了一笔一画,半笔画,就像还未来得及落下一笔就被冲碎,她憋着要「写」出来,他就偏要这
样疾地捣乱那般,让她身不由己,让她意乱情迷。
而他带水的左指游上来,去捏她的下巴,偏要她扭过头去,将唇供给他。
她还要呼吸,还要喘气,可又要给他舌头伸进来,于是只好将唇张大点,可他又裹住了,呼吸仍是没有余地,只能叫唤,声带也憋着,闷在这狭小的天地里,混乱,混乱。
楼望东表达爱意的方式,是要将什么都送予茉莉,唇要紧贴着,她的背要紧嵌着他的胸膛,总之不能离开他,连她的声音都属于他的。
他沉浸在这样的「爱夜」里,「无法自拔」。
共同身陷没有尽头的旷野中,风和河流的声音愈加清晰地回旋。
哪怕她在他的怀里那样瑟缩地颤抖,他也当她是冷了,需要被他更用力地嵌抱,唇覆着她的唇,若悬若落地说:“茉莉,这个世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你只能和我在一起,只能和我这样做夫妻。”
她明明是个理智的人,但当楼望东说这种蛮横的话时,又......又是喜欢的......是心动的……………已经只交予给他这种特权了,他还要一遍遍确认,还要她“嗯”出声,可他得到这种应允后并未放过她。
东峰与浓夜交织在地平线上。
灼烈的太阳终于等来了时机,整个世界日月轮替,地球倾移,颠倒间,潮汐浪涨,又到了汛期,深林瓢泼下起了大雨,浇灌着根深的巨树,它扩张的脉搏跳动,与身下陷入的大地之母同频共震。
晨风吹袭着这片历经磨难的草原。
然而它的儿女依然眷恋此地,深深地倾注着爱意,不愿分离。
此刻楼望东面对着茉莉的脸颊,她睡着了,恬静又温暖,散发着馨香,呼吸微微地起伏,像绵羊茸茸的毛羽,他又亲了亲她额头,而后用脸颊去蹭,身上都是潮湿的,令他以为天边的雨真的要下了。
然而,只是他被湿云独独庇佑。
天遥地远,她真的来到了他的身边。
令他平静无波的生活从此有了高潮。
似乎连天都变得清澈了一些,如水波流动,敞开了一个小口,朝干旱已久的他淋雨,只给他一个人淋。
而且,昨晚给他的雨水出奇的多。
楼望东转了转手里的乌木珠,在卡式炉前煮起了奶茶,快沸腾的时候,加了点糖,觉得不够,又加了一句,又因为在想着茉莉,目光往帐篷里望去,最后不知加了几勺,她终于醒了。
其实周茉没有真的醒,她只是觉得不能继续睡了,迷迷糊糊的意识被理智强制撑起,她此刻需要一杯奶茶提神缓解酸楚,昨晚的裙子被撇在了一侧,她身上盖的是楼望东的衣服。
一颗心在白天里苏醒,像草原上的一株小草,初次钻出土地,浑身都是绵绵酥软的。
周茉掀开帘帐出去,白色连衣裙下是一双黑色登山靴,身上披着楼望东的冲锋衣,望向他时,她觉得自己身后是无限陷落的坡地,所以,只能朝他走去。
他给她递来了一杯奶茶,热的,她就为了这杯奶茶走向他,然而舌尖舔过时,忍不住说了句:“好甜。”
男人像是作弄得逞了,眉眼划开了笑。
广阔的土地就踩在他们脚下,一切都不再成为困囿他们的围栏,只有天是蔚蓝的。
越野车停至鄂温克旗的服务区时,周茉终于得以重新洗一遍澡了,可身上已经有了他的气息,就在深深的地方里,只有他能抵达,在那里留下,生根,无法洗掉了。
等她再走出来,便看见男人双手插兜,就靠在车门边等她。
黑色的冲锋裤裹着挺拔的长腿,斜斜一倚,那种意气风发,终于从他体内生出,好像压着他的关于这片土地的故事,终于搬开了石头一般,不再沉重了。
周茉不知为何会生出这种念头,她的生命和他纠缠在一起,所以好似也能朦胧感知他的灵魂,哪怕这一路没有说话,也能感知到。
她的双腿缓缓走去,望东伸手牵她,俯身道:“喜欢吃彩色甜椒是不是?我看那儿有一家卖。”
她昨天在那盘菜上伸了好几次筷子,就捡彩椒吃。
周茉仰头望他,彩椒确实甜而不辣,还有水分,可是她不是喜欢吃彩椒,她是喜欢它的颜色,她觉得吃进去了,就能在心里开出彩虹,和看到他出现在她的面前时一样。
如今再吃这盘彩椒,周茉已经觉得她不需要了,她说:“没有你那杯奶茶甜。”
楼望东扬了扬箭眉:“你干脆说没我甜算了。”
周茉被他这句话撩了一筷子,蹙着眉心想笑,没见过哪个男人跟彩椒争甜的。
“嘟嘟嘟~”
这时手机响起。
周茉那颗泡水的心也被震了下,视线随着他拿手机的动作望去。
不知里面说的什么话,总之楼望东甜甜的眉头皱起来了。
“怎么了?”
“没什么,你先吃。”
周茉正色道:“急事吧,这种时候肯定跟山火有关。”
男人无奈地揉了揉眉心:“他们转场的时候太混乱了,摩托车撞一块儿,吵架,现在让我去评理。”
“这种事不应该报警吗?”
楼望东眼神看了她一眼,周茉抿了下唇:“不好意思,我可能还......不太了解实情......”
“他们都是淳朴的牧民,报警的话,肯定要分个肇事者受害者,让肇事者赔钱吗?现在这种情况,能保全生计就不错了。”
那看来是先撞的那个人给楼望东打的电话。
说不好是要他帮忙垫资。
周茉垂了垂眼睫,筷子继续夹菜吃,而楼望东显然已经没心思吃了,喝了几口水,手里的电话一直拿着,手肘搭在桌边看她,又看菜。
她说:“这也算是救援的一部分。”
楼望东笑:“感谢理解。”
“所以我跟你一起去吧。”
她今日换了条牛仔半长裙,实在没有办法穿裤子了,但好在裙摆宽松便于活动,上身套了件牛仔短外套,里面的白色修身T恤冒了点蕾丝边出来,像一朵明丽的光点缀在深色之间。
车身往草原驶去,楼望东一路没怎么说话,仿佛是不想周茉陷入这种麻烦里,也不想让她觉得自己的事麻烦。
但真到了事发地,依然没有办法袖手旁观,楼望东让周茉在车里等着,他下去调解。
她扶着车门落地,不远处吵架的两个男人面红耳赤,不过似乎如楼望东所说,他们都是淳朴的牧民,否则被撞的那个人也已经报警了,而他此刻正捂住自己的胳膊,就是想争个理。
“我的羊还在这里放着的嘛,我送他去谁给我看羊嘛!”
“我的羊也在这里放着,望东,我看他就是不想出钱!他撞了我的胳膊!我脱臼了,你看!”
楼望东扶了下他的胳膊,他就嚷嚷地叫,这时那个撞人的牧民说:“望东会接胳膊,你别嚷了!”
楼望东沉了沉气,严肃道:“那你们俩的额头怎么回事,都破损了,必须去医院做检查。”
这么一说的时候,又吵起来了,这时一道盈盈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去医院看一看吧,但不要告诉医生你们是肇事者和受害者的纠纷,就能用医保报销,不用多掏钱。”
周茉在鄂温克旗做过普法宣传,像这种中年牧民基本是上了农村医保的,如果真的没医保,也只能咬牙垫资了。
但她没想到,那两个牧民真的就不吵了,眼睛亮亮地看她,这时楼望东侧身朝她望来,周茉觉得自己有些多管闲事,但她除此外,也帮不了什么了。
其中一个牧民缓下脾气说:“那我送他去医院,羊谁看着呢!”
现在终于走到下一个问题了,楼望东松了口气,说:“你们俩都得去卫生所检查,互相照应,羊一会我给你们赶回去。”
总得让肇事的承担一点义务。
这人楼望东不能送。
等他们经过周茉时,还跟她说了声谢谢,而后好像没那么疼了,转头看楼望东,对他说:“你可能没听你阿爷说过,但我的阿爷比你的阿爷老,他说酋长要娶老婆,是找能和他一起带领族群的女人,她的智慧能让部落安定,这才是酋长夫人。”
周茉双手找在身前,眼光有一刹与遥远高大的男人相汇,他笑了笑,朝他们道:“今年冬天,请叔伯喝我们的喜酒。”
艳阳照着她的脸颊,她听到草原上响起牧民的笑声:“没有人会不喜欢这个新娘~”
他们疾驰而去,像这个土地原住的守护神,其实每个人都是自己的那一座小神,庇佑着他们所在的小小天地,庇佑这副身躯,庇佑与之有关的所有人。
这处草原身在坡地,往下望是一片凹陷的山谷,连同她的心也深深地陷入这里,被柔软的水草包裹,她说:“我们要怎么赶羊?”
楼望东忽然伸出食指,贴在唇边,示意她仔细听。
忽然,山间似掀起了一阵风,地面微微地在震动,她惊愕地看向他,其实并没有害怕,他们在这样宽大的天地之间,没有任何倾倒物会压过来,可是??
男人朝一个方向指去,只见山谷两侧分别奔涌来了两群绵白的云朵,几乎要撞上般相袭,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周茉睁大了瞳孔,听到楼望东说:“羊羔群饿了,母羊群想孩子了,就会奔向彼此的纽带,不需要看管。动物和人一样,如果他们分开
了,直到身心无法承受的极限时,就会冲去找到对方,不管把他们放在多远的牧场,都会沿着足迹寻来。”
周茉遥遥望着这些生灵,天地之间仍有动荡,山火绵延未止,可生命还是在这样的隙缝里闪烁光芒,她说:“是每天都要这样放牧,让它们每天都这样跑吗?它们不会累吗?或者就不找了?”
“怎么会?”
楼望东眼眸朝她侧落来,含着一缕招摇的光:“就像我们昨晚那样,每一日,都让我更想热烈地与你交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