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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点红早早就起来了。
他当然一整晚都没睡,乔茜就窝在他身边安安心心地睡着,他的手虚虚地环抱着她,一闭上眼睛,鼻尖萦绕的桃皮香气便格外诱人…………………
他这样已算得上逾越非常了。
乔茜喝醉,他又没有喝醉,他本不该躺在她的帐篷里,与她就这样共度一夜的。
但他却没有起身,他的手臂就这样搭在裹着小毛毯的乔茜身上,感受着身体里那种难捱的酸胀,他的身子至少稍微一动,皮肤与粗糙布料摩擦,似乎都能令他榨取出一丝难耐的痛苦。
直到第一缕天光笼罩帐篷。
杀手起身出去,把熄灭的篝火重新燃起来,再把干粮饼、腌牛肉和出门前煮好的粥放在炭火上热一热,自己席地把剑而坐,双眸垂下盯着篝火,也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乔茜还抱着她的小毛毯睡着。
大漠的夜晚虽冷,帐篷里却温温热热的,她不晓得梦见了什么好东西,耳根与鼻尖都红彤彤的,好像怎么也醒不过来一样,又过了一会儿,她的手无意识地伸长摸了摸身边......空的。
乔茜一下子醒了过来。
乔茜:呆滞.jpg
红大爷昨晚睡在旁边么…………………?
其实她不是很确定,昨晚她的确有点懵懵的,她记得她好像借着酒劲儿在撒娇,想叫红大爷留下来......啊!!她居然干了这种事么?!
乔茜在心底尖叫!
所以......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呢?
想......想不起来了......TT
好像完全睡死了.......
乔茜悄悄咪咪地挪动了一下身子,往身边那位置上移了移,然后鼻尖又轻轻嗅了嗅......那股清洁的香气便瞬间包裹了她。整个帐篷里,都是他身上的那股味道,清洁、冷淡.....一如他这个人,乔茜身上也沾满了味道,好似从里到外都被完全入侵
了一样。
乔茜的脸红了。
楚留香在外头喊她:“乔乔,醒了么?来吃些东西。”
乔茜:“哦......哦!”
她又开始变得只会干巴巴地说哦了.......
过了一会儿,她从帐篷里爬出来,眼神非常警惕地四下扫视一周,仿佛刚刚做完贼一样。
楚留香与陆小凤正坐在篝火旁,就着酱肉吃馕饼。
这馕饼在炭火上烤过,那炭火里还有昨日烤肉时滴下的油脂与调味料,因此被烤得热热的饼上,也就带上了粗犷的烤肉风味;酱肉是乔茜自己做的,比不上眉镇里的那家酱肉铺子,但也很有风味。
饼、肉,都很不错,还有一碗红豆热粥,楚留香吃得很有滋味,听见声响后,他抬眸一瞧,就瞧见了眼神警惕,鬼鬼祟祟的乔茜。
楚留香忍不住想笑。
乔乔啊乔乔,脸皮还是太薄......还没干什么呢就这样心虚,要真干了什么,岂不是会当场炸成一团晕乎乎的毛球?叫人一眼见了,就知道有鬼。
嗯......以后大概也是干不成偷情的事的。
他微笑道:“醒了?来坐下吃点东西吧。”
陆小凤道:“还别说,咱们这酱肉做的,味道好得很!”
这二人神色如常,全然看不出半分不自然,也无揶揄......乔茜在心里轻轻松了口气,正要说话,就瞧见了胡铁花那探究的眼神,二人的视线一对上,胡铁花掩饰性地咳咳两声,又立刻把视线收了回去。
胡铁花大声道:“没事,我没事!”
一点红冷冷地瞪了胡铁花一眼??他真的看这小子不顺眼很久了。
".........."
乔茜开始浑身难受……………
她低着头过去坐了,一点红给她递了碗粥过来,乔茜接过,声如蚊蚋:“…………红大爷。”
一点红的声音略有些沙哑,还似乎有些疲惫:“吃吧。”
乔茜道:“哦......哦!”
胡乱吃了些早饭,日头又已升了起来,将这片小小的绿洲完全照亮,胡铁花被强制安排了洗碗的任务,带着碗碟去潭水中清洗,众人又一齐把帐篷、睡垫、毛毯等东西拾掇起来,一样样码在后备箱里放好。
旭日东升之时,众人又坐上了车子,朝酒馆的方向驶去,乔茜依然坐在后排,只不过这一次她靠着窗户坐,伸手搭在车窗之上,摘下墨镜,瞧着外头的风光。
旭日之下,这片大沙漠也好似温柔下来,金光悄然的流动着,这是无数干燥的砂砾顺着沙丘的坡度滑下的痕迹,好似沙海的波浪,一层接着一层。
车子的速度带来了风,吹皱了沙海,带起了干燥的砂砾,迎面打在了乔茜的脸上,略有些刺痛。
远远的,她就瞧见了酒馆处升起的炊烟。
天地一片辽阔,万里无云,天空是亮晃晃的白,地面则是延绵不绝的无尽沙海,这片天地之间,没有一丝凉风,因此那一缕大漠中的孤烟,便直上云霄,沟通天地。
野营这种事,一段时间来一次就是了,回到酒馆之后,乔茜狠狠地窝了几天,一步都不肯踏出门去,连带着对越野车也没了兴趣。
楚留香与陆小凤却对这个很感兴趣,时常开着车出去溜达,车上后备箱里堆满了冰露,若遇上了缺少食水的旅人,二话不说,甩下一打矿泉水就跑,也算是做了不少善事。
乔茜觉得这挺好的。
在沙漠里卖水,自然是极好的发财法子,半天风的那沙漠客栈臭名昭著,却仍然能赚得盆满钵满,自然就是因为总有人愿意冒险走进去,总有人口渴折磨到宁愿被大卸八块,也要先喝上一口水。
但乔茜已从石观音这里获得了足够的金钱银两......她也不愿意做过于缺德的事情。
又过了十几日,回家的日子到了。
当天晚上,她盖上被子,闭上眼睛,在心里和大沙漠说了再见。
第二天一早,青山依旧。
秦岭依然矗立在原地,金色的阳光照耀在青山之上,远处,延绵的山峦勾出了片片青黛色的眉峰,起起伏伏如同一副永恒不变的画卷。乳白色的晨雾,斑斓而清新,笼罩在半山腰,好似仕女的披帛。
小院里,胡杨树已重新变回了高大的丹桂树,树冠茂密,阳光穿过树影罅隙,在地上落下了星星碎碎的光斑,珍珠斑鸠很是兴奋的样子,扑闪着大翅膀飞起来,钻进树冠之中消失不见了。
它钻出来:“咕呜~~咕?~~顾!”
它钻回去:“咕呜~~咕↓~~顾!”
它再钻出来.....乔茜痛苦地呜咽一声,用被子把自己的头蒙住。
大咕咕浑然不觉,继续开心叫唤、飞来飞去,一会儿在树冠里,一会儿落在石桌上.......一只苍白有力的手忽然伸出,一把攥......差点都要攥不住它。
这人当然就是中原一点红。
大咕咕:依恋.jpg
一点红:“……………………
一点红面无表情地撒米,敷衍一番斑鸠,敷衍完就迅速走开了。
傻咕自然发现不了,傻咕只要有小米,那就谁都可以哒~
胡铁花直冲出来!
他的眼睛,瞪得和牛玲一样大,他目瞪口呆,瞧一瞧这青山绿水,再瞧一瞧一脸冷淡的一点红,语无伦次道:“你……………你……………我……咱们……”
一点红理都没理他一下,抬脚从他身边过去了。
接着过来的是二月霜。
这小酒馆突然长腿跑了的情况,已发生过了很多次,一回生二回熟,十杀手们早不是刚开始那副东倒西歪呆头鹅的模样,态度冷淡且平静,自出来要做自己的事。
胡铁花一把就想抓住二月霜问个清楚!
然而二月霜又岂会让他抓住?
做杀手的人,从来都最讨厌人无故靠近,胡铁花伸手要抓,二月霜那双漆黑的眼睛眯了一眯,身形一转,已轻飘飘地掠出五步远,他冷冷瞧了胡铁花一眼,扭头走了。
??十杀手们只效忠于乔茜一人,当然了,大师兄的话也要听,但除此之外,他们其实谁也不用理会。
胡铁花:呆滞.jpg
楚留香伸了个懒腰出来,路过他身边。
胡铁花:“老臭虫,你可醒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留香意味深长地瞧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小胡啊,还是见识少了啊......”
胡铁花:“?”
胡铁花:“
......这是见识少不少的问题么?
楚留香悠悠闲闲地往前头去了,只留下胡铁花一个人站在原地疑惑......难道真的是我见识太少?
***
入夜,眉镇。
整条长街之上,灯火都已熄灭,唯有一盏昏黄的灯笼还在夏夜凉风中摇摆,一圈蚊虫绕着灯笼在飞,灯笼之下,是个小小的面摊。
三两张桌子、四五条板凳,一个煮面的老头,还有一个黑衣的青年。
青年人的脸上似乎结着永恒的冰霜,他的高马尾被微风吹起,他那柄黑皮剑鞘的长剑,就静静地躺在他的膝盖之上。
冷漠、无情,无言、锋利。
这就是他......至少是外在的他。
若不是这人实在生了一对潋滟烟波般的眼睛、又拥有一个总爱吃点好东西的胃口,恐怕这面摊的张老头,也不会敢同他搭话。
张老头道:“六爷,好久不见,还是原样?”
青年人短促地道:“嗯。”
张老头便道:“好嘞!”
一碗热腾腾的油泼面很快端上来,吃油泼面要吃宽宽的扯面、吃清汤面却最好用细如龙须的面丝,这些道理,本是每个老饕都要懂的。
面很快吃完,青年人在桌上放下了一块碎银,等到张老头再回头时,人已不见了。
他正走在街巷之中。
这半夜吃面的青年人,自然就是六钧弓,再回秦岭,杀手们不必再住温泉小院儿,就回了镇子上来住,六钧弓面上不显,心里却很高兴??毕竟在大师兄眼皮子底下,他真的已经很久都没吃上一口好的了………………
今晚出来吃面,都像做贼一样......
倏地,他的脚步停下了,冷冷道:“出来。”
有人一直跟着他。
黑影一闪而过,那人道:“六爷,好久不见,最近生意如何?”
六钧弓撩起了眼皮,瞧着自己面前那人。
会叫他“六爷”的,自然是熟人......一个杀手的熟人,自然就是他的主顾,还是老主顾??一个人其实不会有这么多的仇人,此人之所以是六钧弓的老主顾,是因为他是个牵线搭桥的掮客。
六钧弓神色淡淡,不动,也不说话。
他们师兄弟都是这样的??杀手生意其实是个卖家市场,因为这世上武功好的人少,仇恨到要杀人的人却很多,杀人不比买货,货买错了不要命,杀手选错了,那却很有可能害到自己的性命!
所以,他们这一门,就格外受到追捧,对自己的主顾,也从来没什么好脸色。
这人自然也一样。
此人道:“我这里有一桩大生意,不知六爷有没有兴趣?”
六钧弓眯了眯眼,没有阻止这人说下去??因为他发现主人其实杀人抢劫的事真的也干了不少.......这大生意,她说不定也会感兴趣呢?
感不感兴趣,先听一听,总没问题的。
这人便接着道:“二十万两银票,四大恒钱庄,保证足银现兑??”
六钧弓道:“二十万两?”
这人道:“二十万两!”
六钧弓道:“谁?”
这问的便是要杀谁。
这人张了张口,正要说话,话却又从嘴边给咽下去。他四下一看无人,又凑近了六钧弓一些,压低声音道:“楚留香!”
六钧弓:“……
六钧弓:“?”
我?杀楚留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