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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乎,今天的活动好像真的变成了露营。
初夏的太阳升起来了,阳光透过罅隙,自层层叠叠的树冠中打下来,变成了块块带着热度的光斑,碎金一样,亮亮堂堂、煊煊赫赫。
天亮了,林中便被啾啾唧唧的鸟叫声给笼罩,乔茜试着辨认了一下,没有听见她最熟悉的珍珠斑鸠声??话说回来,同这深林中的同类比起来,斑鸠的声音实在显得滑稽、一点儿也不好听,它应该把脑袋反插进翅膀里表示羞愧才对!
不远处,是泉水叮咚。
陆小凤掸了一掸衣袖,道:“不知前头有没有鱼,咱们抓条白鱼、取了泉水,煮个鱼汤喝如何?”
这句话说完之后,营地里的气氛忽然诡异的沉默了下去……………
陆小凤:“?”
陆小凤狐疑:“我怎么觉得今天有点怪怪的?”
阿飞冷冷地哼了一声,似乎是在提醒他不要多嘴了。
气氛时不时就会诡异的尴尬一下,连阿飞都有点不自然??说老实话,能让这狼少年感到尴尬的事情实在不多,因为他根本没常识,读不懂人的言外之意。
现在,他居然自己也开始有言外之意了。
陆小凤居然还有点欣慰:“阿飞,长大了啊。”
BAJ"..........."
阿飞:“
阿飞倏地抬头,目光冷冷地凝注在了陆小凤脸上,眉头皱了一皱,眉宇之间那种冰凉凉的冰霜之气又冒了出来。
乔茜的手胡乱地比划着:“不要,我不要吃鱼,刮鱼鳞好麻烦。”
陆小凤挑眉:“我刮啊。”
32".........."
乔茜又道:“哎哟,姑奶奶我心地善良,见不得杀生的事,杀鱼太残忍了太残忍了。”
陆小凤:“...
陆小凤:“......前两天你哐哐敲鱼头的时候好像不是这么说的吧?”
乔茜急了:“总之,不要吃鱼,也不要去取泉水,不要靠近哪里,听到没有!”
陆小凤:“......听到了,姑奶奶,但是你脸红什么呢?”
3: "............"
乔茜“嘤!”了一声,下意识要往一点红身后躲,然后突然想起他现在是靠着树坐的,想躲也钻不进去,于是半道转身,躲进花满楼背后了。
陆小凤:“..
名侦探陆小凤的眼神犀利了起来,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
但他身后的杀气都快具现化了......如果他再逗乔茜,一点红可能直接和他反目成仇,在他身上戳出十几二十个透光的窟窿。
陆小凤从善如流地闭嘴,若无其事地盘腿一坐,道:“来来来,吃饭吃饭。”
他们不是来破坏这个露营,而是来加入这个露营的。
花满楼手里拎了两包东西,带的自然是吃喝的东西,昨夜阿飞走之前切好的牛肉块和土豆块都带了,又另外带了些零碎的瓜果饮料。
众人干脆把牛肉块肥瘦相间的穿了,烤肉串,土豆块也烤一烤,这正正好用的是面土豆,烤得里头面沙沙、滚烫烫的,就蘸着辣椒一吃,还有些冷冻的小年糕也烤了,烤出来好像是糍粑一样,外头一层脆脆的壳,里头糯得粘牙,这就可以蘸
红糖浆子吃了。
如此吃了喝了,林间温度正好,乔茜滚到了野餐布上,像一只海豹一样,用双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肚皮,脸上现出了那种吃饱了之后的幸福晕红,一只脚脚也翘起来,一晃一晃的,好不?意。
忽然,她听见了一声熟悉的叫声。
“咕呜~~咕~~"
珍珠斑鸠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过来,艰难地扑闪着大翅膀,发出了巨大的噪音,落在了乔茜的胸脯上,与她对视着。
斑鸠:(@T⊙)
乔茜:(@v@)
陆小凤就是在这时候摸出拍立得的。
“咔嚓”一声,这张影像就被永久的保留了下来,陆小凤抽出照片看了一眼,差点笑得打跌!
智慧,实在是太智慧了!
乔茜懒洋洋的,根本懒得理他,她的脚一翘一翘的,大大打了个哈欠,慢慢地,她晃动地幅度变小了,似乎忍不住要睡过去一样。
露营嘛,就是这个样子的。
有朋友们在身边,她永远可以开开心心的,想玩就玩,想睡就睡。这令她恍然觉得自己回到了家。
所谓的家,绝对并不单单指人,也不是指一间屋子,一栋建筑,而是指......一种安心感,一种无论在外面发生了什么,也永远有退路,有温暖的安心感。
半梦半醒之间,乔茜想到了以前发生的一件事......她刚毕业,上班的时候搞砸了一件事,刻薄的上司把事情说得很严重,并且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要她一个人来承担。那时候她感觉很无助,连着好几天都睡不着觉。
等周末回了家,她抱着被子晚上去钻妈妈的房间......真是很神奇啊,只要往妈妈身边一窝,没到十分钟,她就立刻睡着了,简直比吃什么药都好使。
妈妈和她说:生死之外无大事。
生死之外无大事......阿飞.......
乔茜霍然睁眼,对阿飞嘱咐道:“不可以趁我睡着,偷偷走掉。”
狼少年的脊背微微僵硬了一下。
3 "."
乔茜不困了,“呼啦”一声就坐起来了,瞪着他道:“你不会真这么打算的吧?"
阿飞张了张口,说了个谎:“......没有。”
乔茜狐疑地眯起了眼睛:“真的么?你发誓,你立字据!”
阿飞:“
阿飞的鼻尖上冒出了一滴冷汗,眼神有点不自觉地偏移......
陆小凤哈哈大笑,伸手用力拍了拍阿飞的肩膀,道:“你紧张什么?怎么乔乔一看你就紧张,这时候要理直气壮一点……………”
说着,他双手抱胸,用一种无言的冷酷的眼神盯着乔茜。
乔茜冲他翻了个白眼:“去去去!一边玩儿去。”
陆小凤大手一挥:“七童,走,去打两只兔子,去不去?”
花满楼无可无不可......本来他们听说这里有泉水溪流,是打算过来钓鱼的,不想今天乔茜一反常态,绝不吃鱼,那就算了。
陆小凤又叫一点红:“红兄去不去?”
- "......"
一点红缓缓睁眼,扫了陆小凤一眼,没说话,但意思很明显。
陆小凤和花满楼就先走了。
乔茜的身子扭捏了一下,又似无知无觉地道:“红大爷,叫二月霜他们来吧,昨天......祠堂还是要收拾的。
沈氏祠堂现在血丝呼啦的......乔茜认为自己颇有公德心,打从杀第一个人开始,就知道杀人要埋尸,绝不留下一摊狼藉。
况且沈氏祠堂是阿飞家的祠堂......虽然他自己看起来也没有对那地方很珍惜。
这一次,乔茜提前通知了十杀手会出差,他们被一同传送过来的时候,便都是一副精神百倍的模样??就是黑眼圈有点重,或许是因为熬了一整夜没睡?
总之,化尸水这样的好东西,这次管够,保准能拾掇得干干净净。
一点红没什么情绪地道:“嗯,我去找。”
乔茜点点头。
杀手面无表情的站起来,凌空一个翻身,就走得瞧不见了。
乔茜只觉的红大爷似乎表现的比平时还要更矫捷剽悍,轻身功夫的运用也更精妙了几分.......哎呀,这有什么好急的呢?女菩萨的尸首就放在那里,早一刻处理,晚一刻处理又有什么分别呢?
哎,男人的自尊心啊~~
乔茜:(??
她收回了自己的视线,转而看向阿飞。
阿飞正靠坐在树下,正在修一根竹棒。
附近正好有片幽深的竹林,方才,趁着乔茜将睡未睡之际,阿飞就过去了一趟,用自己只剩一小截的剑削了根竹棒下来,从中间片开,使得它成为三截竹片。
此刻,他正在斜削竹片顶端,要将它削尖。
乔茜坐在野餐垫上,双手抱膝,把下巴搁在膝盖上,歪着头看他。
阿飞没有说话,他慢慢地削着,手腕稳如磐石,手指修长有力,片竹片其实很容易令竹刺扎进皮肉,但他的手上满是剑茧,也从不畏惧疼痛。
阿飞年纪很小,十九岁的少年郎......放在现代,不过是刚刚上了大学的年纪,整日只想着吃啊玩啊的,脑袋空空,只有工具有一种勃发的热情与强韧。
但只要瞧一瞧他干活的熟稔与那种几乎刻进骨骼肌肉的忍耐力,就能发觉,他的前十九年,实在过的太凄惨,而他本人甚至意识不到自己究竟失去了什么。
这话或许说的有些自大??但乔茜的的确确是这样认为的。
也因此,他养成了一副非常奇特的性格,生活在苦难之中的少年......他在某些方面经验非常老道,对这世界的洞悉充满了讥讽与漠视,像是真正游离在世界之外的少年神?。
但在另外一些方面,他却显得那么天真、那么老实、那么充满好奇,像是误入了人世间的小雪狼,在红尘中留下了一串自己的脚印,鼻子忍不住要嗅一嗅,瞧见了温暖的篝火,也很想凑上去抖抖皮毛、暖暖身子。
乔茜一直都觉得他很可爱......有的时候,她会想,这个冰雪少年其实相当容易融化呢,有很多次乔茜瞧见他汗流浃背,鼻尖冒汗的模样,都忍不住想再逗逗他。
比如刚认识的时候,他以为南果梨要坏掉了,于是努力都吃光了,嘴唇上还沾了一点汁水。
乔茜就故意在他身后走来走去,严厉的眼神四处搜寻,如恶魔般地说:“我的梨呢?你们谁看见我的梨了?你们谁看见我的梨了?”
当时阿飞感觉浑身都炸毛了,哈哈......真的好好玩。
但是现在,他好像发生了一点变化。
从回到保定开始,他周身的气质就在慢慢、慢慢地发生着变化,他周身的冰壳开始变得更坚硬、更冰冷、更难以融化,那种天真的少年心性也在收敛......除了昨晚因为实在太尴尬而又露出了个尾巴。
乔茜安安静静地瞧着他。
阿飞感觉到了她的视线,但并没有看她,依然垂着头,慢慢地削这竹片。
乔茜道:“剑断了呢…………"
少年手上的动作一顿,听不出情绪地道:“嗯。”
乔茜张了张口,似乎有点不受控制地顾左右而言他,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们要不要去求把好一点的剑呢?李寻欢知不知道什么铸剑大师啊?”
她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忍不住偷偷观察阿飞的表情。
这是她的老毛病了......无论是谁想要离开的时候,她都会下意识地使出这一招,像是只怕寂寞的猫咪,又不肯撒泼打滚地扒拉着人家不让走,于是就暗搓搓地伸出自己的尾巴,企图用尾巴卷住人,不让人走。
阿飞默然。
他忽然伸手,从自己的衣裳下摆上撕了一条布下来,慢慢地缠绕在了竹片的底端,握在手中,道:“我用这个。”
乔茜睁大了眼睛。
阿飞没有看她,将竹片随意地插在了腰带上。
乔茜皱着眉道:“你就什么破烂都用么?”
阿飞淡淡地道:“嗯。”
乔茜:“
乔茜突然跳起来,重重去锤阿飞的胸膛。
这一下本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且他们之间还隔着一点距离,阿飞本不应该躲不开,但他一声不吭,不闪不避,就坐在那里咬着牙硬捱了那一下,漆黑的双眸抬起来,安安静静地瞧着她。
这场景似乎在哪里发生过......上一次,他也就是这样一副乖乖认罚,死不悔改的模样。
乔茜骂他:“渣男做派!”
阿飞没听懂。
乔茜:“……
是了,骂他只会收获一拳锤在棉花上的效果,因为他根本听不懂.......
乔茜气呼呼地扭过了身子。
阿飞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背上,他静静地瞧着,瞧着,面上忽然露出了一点痛苦之色。
他忽然豁然起身。
乔茜倏地抬头盯住了她。
阿飞那冷如冰雪、硬如岩石般的脸,似乎也在轻轻地抽插着,他知道会有离别,他在心里不知道演练过多少次离别的场景.......可是,当乔茜说出求剑的话时,他的心里竟一瞬间有了动摇。
这动摇立刻被他意识到了......这时,他内心的痛苦与愧疚简直到达了顶点,他忽然想要跪在母亲的坟墓前去忏悔他的软弱,他的抗拒!
他对于成名这件事抱有深深的茫然,有的时候,他会想,成名之后呢?成名之后他应该去做什么?这时候,他就会被一股恐怖的空虚感所击中,这感觉令他如同遭到了全世界所有的酷刑一般。
所以他拒绝去想,他越茫然,反而要越坚定地走下去,他越喜欢酒馆的生活,他就越要硬起全部的心肠去......伤害乔茜!
美好的事物或许只有留在记忆中才会永恒。
阿飞深深、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忽然又昂起了头,喉结有些焦灼、痛苦地滚动着。
现在,他似乎已明白了这道理??这是否就是长大的感觉?如此心酸,如此沉默。
阿飞硬起心肠,冷冷地道:“我们说好,今天中午………………现在已中午了,我该走了!”
乔茜幽幽地说:“你走吧,没事的,我顶多也就伤心个一年半载,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
A: “............"
阿飞的面庞忽然因为痛苦而扭曲。
过了半晌,他才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沙哑地道:“......放我走吧。”
乔茜无言。
其实她也知道阿飞是非走不可的,只是......只是她的老毛病又犯了而已。
乔茜站起来,直视着这冰雪少年痛苦的面庞,她的心忽然觉得愧疚了起来......她方才不该这样,不该这样再拉扯他本就快要撕裂的心的。
她有一种奇异的预感......如果她再努力一点,阿飞真或许真的会歇了离开的心思,就此隐居。
乔茜忽然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一切的委屈、悲伤,对离别的抗拒,都被她一点一点地咽了下去。
下一秒,她的眼睛骤然睁开,眸光清亮,一字一句地道:“你要走,我不会送你......但你要记着,你要回来时,无论风雨有多大,我都会去接你!”(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