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乔茜一刀鞘重重抽下,力道极大,那嵩山弟子耳朵“嗡!”的一声巨响,眼前一黑,整个人已被重重地抽到了地上,“噗”的吐出了一口鲜血,鲜血之中,三颗牙连带着牙根都完全吐出了。
断腕处的钻心剧痛涌了上来,这弟子一边吐血,一边狂嚎乱叫。
而此刻,史登达也被刘正风一掌拍出!
刘正风出名多年,身上是有真功夫的,这史登达是更小一辈的弟子,本就算不得什么。刘正风这一掌,内力不过只用了三四层,就将史登达一掌拍开,连着后退了七八步,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后头就是正厅的门槛,眼见这史登达就要碰上,然后
摔个重重的屁股墩儿!
华山派的首席大弟子令狐冲,曾经嘲笑青城派的绝门秘技,是“屁股落地平沙落雁式”。
如今,史登达也要学会这一招了。
刘正风重重震袖、面无表情??嵩山派当众这样威胁于他,他还需要给嵩山留面子么?怎么可能!
一只手突然从后头伸出,将史登达即将跌倒的身体轻轻一托,史登达站稳了身形,侧过了身子,微微一拜,口称:“费师叔。”
众人抬头一瞧,只见来人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上唇留了两撇如鼠须一样的胡子??此人正是嵩山掌门左冷禅的四师弟,“大嵩阳手”费彬。
原来,嵩山派不只派出了二代弟子,连一代都已派出。
刘正风这金盆洗手大会,他们打一开始,就不打算让它能办下去!
此时此刻,那断了手的嵩山弟子在地上哀嚎不止......事情的火药味,显然又提升了不止一个层次。
费彬冷着脸进来,一双三角小眼中迸射出冷厉狠毒的光来,阴恻恻道:“刘师弟,你好大的威风啊,嵩山弟子只是奉了五岳盟主之令来劝阻你金盆洗手,你请的帮手倒好,敢断我嵩山弟子的手!”
刘正风的脸一向是笑眯眯的,对谁都是一副温和的模样,此刻脸却拉得老长,对着费彬没有半分好脸色。
刘正风心道:方才这嵩山弟子扬言要杀我小儿,在场这么多人,都是有名的侠义道,却只有这乔茜乔姑娘与定逸师姐为我儿仗义.......我刘正风岂能在这种时候怕了嵩山派、寒了好人的心?
他正要开口,却听乔茜忽然“噗”的一声嗤笑,问:“只是来劝阻刘三爷金盆洗手......嗯,你的意思是,把刀抵在人家家眷后心上来‘劝''么?”
此刻,嵩山弟子们可还都一个个站在那里,将刘正风的妻子儿女都抓在手里,一柄柄尖刀,可还抵着人家的后心呢!
费彬的脸色阴沉沉的??很显然,嵩山派在外的作风一向豪横跋扈,从来也没有人敢这样当面对他们呛声!
费彬还没说话,岳不群却施施然地站起了身,道:“诸位,火气何苦这样的大?”
与贼眉鼠眼、奇丑无比的费彬不同,岳不群人如修竹,颇有些白衣卿相的儒雅气质,他一开口,倒是如沐春风。
只听岳不群道:“五岳剑派同气连枝,互称兄弟,一向互为犄角、共进共退,今日闹成这样,不过是话赶话的红了脸,互相说了两句不好听的话,寻常的兄弟还有矛盾摩擦,更何况我们五个门派。
只是兄弟之间没有隔夜仇,也不宜把事情做得太过,费师兄、刘师弟,何苦如此?若是误会,把话讲清楚也就是了。”
这便是在两派中说和的意思了。
然而,他的言语虽然温和,其中的用意却对乔茜并不友好??摆明了要将方才的事情定性为五岳剑派的内部事务,兄弟之间推搡吵架,你一个外人一上来就剁人手腕,这很合适么?
岳不群几次对乔茜示好,乔茜皆是理也不理,转而与定逸交好......他觊觎林家的辟邪剑谱与乔茜的青魔手,眼见她与嵩山派起了冲突,干脆借这个机会,让嵩山派去探一探她的究竟。
乔茜和善地说:“哦,你的意思是,拿尖刀抵着别人的后心是在开玩笑,我现在也想同岳掌门开个玩笑,你答不答应?”
岳不群:“
岳不群负手不言。
定逸师太道:“我五岳剑派什么时候有这种开玩笑的法子了?还不快快放下尖刀!”
她这最后一句话,自然是对嵩山派的众弟子说的??五岳盟主就可以这样欺人太甚么?绝不可能的!
然而,嵩山弟子们,又怎么会听定逸师太的话?
几个嵩山弟子怡然不动,有个人脸上甚至还露出了极为挑衅的凶性,手上稍稍一用力,便刺破了刘正风小女儿刘菁的皮肤,令这小姑娘的脸色愈发苍白。
定逸师太霍然回身:“费彬,嵩山派到底是何意思?!”
费彬负手而立,冷笑一声,阴恻恻道:“什么意思?很好,刘正风,你认不认得魔教的护法长老曲洋?”
曲洋二字一出,刘正风当即如遭雷击!
具体的原因,乔茜当然早就知道,无非就是这二人乃是音乐方面的知音,惺惺相惜,刘正风也正是因为这个要退出五岳剑派,从此只做他的富家翁去。
而这实诚的刘正风,也当即昂首承认了他与曲洋的关系,并不肯推说他们不认识。
费彬眼见他自己肯承认,双眼登时放出残酷的光芒来,厉声逼迫刘正风去亲手杀死曲洋!否则的话,今日就要“清理门户”!
??所谓的“清理门户”,就是“杀你全家”的文雅版本。
这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费彬阴狠狠地盯着他,他的身后,已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另外两个嵩山派一代的人物,都是左冷禅的师弟。左边那胖子,是“托塔手”丁勉,右边那瘦子,是“仙鹤手”陆柏。
这三人立在厅中,步步紧逼,刘正风厉声道:“刘某决不背叛朋友!左盟主若有令,你们不妨动手罢!”
费彬一双三角小眼中闪出凶光,伸手一挥,那抵着刘正风老妻的嵩山弟子立刻带着手中俘虏上前一步。
费彬森然道:“杀了!”
嵩山弟子目露凶光,手上尖刀就要用力!
然而,此刻,却有一个从头到尾都没抬起眼皮的男人,忽然叹了口气。
他就坐在原地,好像连看都没看一眼,手中的筷子便已出!
“哧!”
风声极细,就连嵩山派的三个长老,都没有发觉!
“啊啊啊啊啊!!!"
力道极大,那手持尖刀的嵩山弟子,在瞬间被贯穿了手腕。
尖刀“当哐”一声掉在了地上,那弟子抖着手腕,惨叫声起!
费彬一惊,厉声道:“什么人造次!”
楚留香目光平平地对上了费彬。
??他脸上的笑容,已完全消失了。
这是个很爱笑的男人,又生得俊美高大,方才他进门之时,几乎所有的人都注意到了他。
当时,众人只觉得这必定是个浪子中的佼佼者。
如今,他不笑时,众人才突然惊觉,原来此人的眼神可以这般冷酷、好似拥有铁石般的心肠,此人的下颌角也瞧起来很生冷硬......惹了他生气,似乎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费彬却不这么觉得。
费彬阴恻恻地道:“你是什么东西,敢来管五岳剑派的家务事?”
楚留香淡淡道:“在下是个人,你想当东西,你就去当。”
乔茜就坐在他身边,二人的身形形成了极为明显的差距。
她也淡淡地道:“这也不是家事,屠杀无辜的老弱妇孺,在任何一个地方都不是家事。”
费彬那两条老鼠一样的胡须,忽然也因为怒火而抖了两下。
他狞笑道:“刘正风,你早晓得咱们要来,提前找好了帮手 ?"
刘正风冷冷道:“你们来灭我家的口,还反怪罪我家要反抗?我们刘家是不是最好跪在地上把脖子送出来,好叫你嵩山派杀得顺手,杀得爽快,才算给足了左盟主的面子?”
此刻,这件事再想和平收场,那是绝不可能的。
刘正风人是有些天真,妄图办一个金盆洗手大会,就从此退出江湖纷争。然而此刻,他却敏锐地认清了现实。
乔姑娘等人,与他刘正风素不相识,只瞧见他姓刘的被欺负了,就仗义出手,他姓刘的心里感激,今日绝不会后退一步,寒了他们的心,对着嵩山派这群狗贼摇尾乞怜!
但他却也深知嵩山派已记恨上了乔茜...... 乔茜是定逸师太带来的,他干脆的认下“乔茜是他请来的帮手”,正是为了把定逸师太给摘出去,无论今日如何收场,只望左冷禅不要清算到恒山派头上去!
他这百转千回的心思,只在一刻之间就转完了,未曾在脸上表露分毫。
费彬全然没有察觉,只是阴森森地盯着楚留香,道:“嵩山派杀人,你又待怎地!”
话音未落,那角落里的两个嵩山弟子面露狰狞,手上尖刀高高抬起!
于此同时,费彬与丁勉一左一右,同时出手,意图与乔茜、楚留香二人缠斗起来......若能一掌拍死,自然最好不过!
仙鹤手陆柏,也同刘正风动起手来!
他们这帮人就是这样的,他们作恶可以,别人反抗却不可以,别人若敢反抗,他们就要百倍千倍的让对手尝尝他们的手段!
今日刘家想不死人?!白日做梦!
定逸师太厉声道:“你们做什么!”
她的长剑“锵”的一声,也在同时出鞘!
岳不群见势不妙,慌忙出剑去阻,急声道:“师太且住!刘正风不与魔教割席,师太此时去助阵,可曾想过恒山派如何自处!”
这一句话正正好戳中了定逸师太的痛点,她的剑势顿了一顿,就已被岳不群阻住了。当下,她的心里只冷到了极点??
成年人的世界里,就是有许多的身不由己,有太多的人,太多的事,是他们的软肋......她今日若是出手与嵩山派决裂,那么恒山派会如何呢?
一旦有了牵挂,剑就会迟疑。
一柄天下最快的利剑,是容不下任何牵绊的。
刀光剑影只在一瞬!
五六百个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都在此刻看着,见证着??见证着胆敢忤逆嵩山派是何下场。
刘正风交友不慎,与魔教长老互为知己,这该死么?在在场的许多人心里,或许是的。
但他因此决定退出江湖,再不过问世事,当然也没有背叛师门,对不起五岳剑派,这是不容置疑的。因刘正风不战队,就要屠人家满门......是不是太过了些?说什么五岳剑派同气连枝,原来同气连枝的意思,就是谁不听五岳盟主的,就杀了谁
的全家?
在场诸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谁也不敢说话。
桌上的五色点心、八色菜肴,已全都冷透了,这样好的菜色,却没有人再能吃得下一口。
这是一瞬间的刀光剑影。
刹那之间,事情便失控了。刘正风与陆柏打将起来,丁勉与费彬这二人也出手了,那两个嵩山派的弟子,面目狰狞,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尖刀,就要将刘正风的一双儿女,活生生剖成两半!
忤逆嵩山派者,就是要死得奇惨无比!
两道剑光同时亮起??
这是没有牵挂的剑,这是此世间最快的利剑!
两个弟子甚至都来不及反应,他们的咽喉已经被刺穿了。
不,其中一人的咽喉没有被刺穿,只是被刺进了三分,一分不长,一分不短,将将好够将他杀死。
杀他的人拥有一双冷翠色的眼睛,却连瞧都没有瞧他一眼,“哧”的一声拔出了剑。
这人的咽喉处,慢慢、慢慢沁出了一点殷红的血。
他的面目恐怖的扭曲着,咽喉中发出野兽般的喘息,砰地跌在地上,死了。
而另一人......他的咽喉正是被完全刺穿的。
刺穿他的,甚至不是一柄剑,只是一截破铁片而已。
他不可置信地盯着杀他的人......这是个少年,不过是个少年,面薄腰纤,还未长成。
但他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冷酷到了极致,仿佛一双石头制成的眼珠,正在漠然地俯视着他,仿佛在俯视着一只蝼蚁。
少年不愿鲜血溅到自己的身上。
于是,他顺手扯过了身边那人的帽子,然后在收剑的瞬间,把帽子塞进了嵩山弟子的咽喉里,连眼睛都没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