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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有底气要灭门的人,都是把对手当猪羊来看的。
青城派曾经把福威镖局上百口人当做猪羊一般屠宰,如今,不过是孽力回馈罢了。
况且,整个青城派,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青城派团结、有序,余沧海一声令下,弟子四散,在同一时间冲各地的镖局发起进攻,连人家家里仆人都不放过......团结固然是美德,但团结起一群毫无人性的禽兽,对于旁人来说,却是极致的灾难!
这样一个邪恶的门派,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么?
侯人英被一点红一剑戳死,余沧海登时便大怒,厉声道:“给我上!格老子的,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了!”
余沧海的右手已经废了,松风宝剑握在左手之中,雪刃森森。青城派弟子们吱哇乱叫着冲了上来,双目布满血丝,同仇敌忾。
一点红道:“你避开。
这是对乔茜说的。
乔茜却摇了摇头,道:“我做的决定,如何能一眼都不瞧呢?此番事若不瞧,以后怕是要胡乱下令杀人了。”
胡乱杀人?
不,不可能的,她这样的人,心肠这样柔软,永远都不会胡乱杀人的......他只是不太想让她瞧见他们这种人是怎么干脏活的在,这和比武决斗是完全不同的。
此刻没空多言,一点红道:“出去吧,这里一会儿会很脏。”
一个青城弟子冲上来就砍,一点红一眼也没有看他,一脚踹开了,同时手臂往前一送,“哧”的一声,杀了这人??这里会变成一个单方面屠杀的屠宰场,无论前因如何,这场面......很不好看。
陆小凤耸了耸肩,道:“走走走,出去等着吧。”
乔茜:“.
乔茜怪声怪气地哼了一声,老成地负着双手,去外头等着了。
不多时,可怕的惨叫声连成一片,令整个破庙如地狱般可怕。
又过了一阵,惨叫声渐渐停歇了。
后续的事情,自不必乔茜亲自操心。
青城派在各地镖局烧杀抢掠,把值钱的东西全拿走了,这些人都是粗人,不懂甚么端砚、缂丝,一通乱抢,好眼缘的都收进自己腰包里,看不懂地都打砸了,剩余值钱的大件,都在当铺里就地换成银票,每个人的兜里都鼓鼓囊囊的。
如此,林家的财富可谓是缩水了一大截。
但这不是最严重的后果,从今往后,莫说是四省之地,福威镖局怕不是连一省一城之地都没有了,福威镖局,将彻底成为江湖的历史。
但......他们最起码活下来了,没有白发人送黑发人,也没有徒留儿子一人,面对这深不见底,永无止境的仇恨。
杀手们与林家一齐去收拢财产,一个个把青城派弟子身上摸过去,摸完之后,就到了化尸水出场的时候了......
二月霜开始庆幸自己早上起得早,衣衫整理好之后就顺手把化尸水带上了.......
又寻到了青城派的落脚点,果然见屋子里胡乱堆着许多金银玉器、风雅物什。
这还多亏了刘正风的金盆洗手宴赶在这时候进行,青城弟子们来不及回四川,就先把东西都运来衡山。
林平之瞧见自家的这些东西,心头浮起了一种极为荒谬的感觉,恨恨道:“若说事先不知道青城派要灭我林家的门也就罢了,他们......他们这般强盗行径,名门正派们难道都看不见?”
林镇南叹了口气,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没有说话。
银票最后收拢了大约二十万两,另外再附加那些金银玉器,全被杀手们亲自运回了酒馆里。
林家三口人也一并跟着回来,郑重地感谢了乔茜。
乔茜拉着一点红、阿飞和陆小凤一块儿来受了这感谢……………一点红只觉得浑身难受,他似乎更习惯别人死前咒骂他,不习惯别人感谢他。
乔茜又道:“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林镇南惨笑一声,道:“死去的镖师、仆人们还有亲人在世,跟了姓林的一辈子,最后落得这般下场,哎!林镇南如今安排不了太多,只能出些钱财,叫他们的亲人过得好一些罢了。”
这意思便是要散出钱财,用以补偿了。
这林镇南是个厚道的人。
当然了,乔茜这头,自不能少了感谢,什么“当牛做马”、“衔草结环”,都是虚的,林平之年纪小,还会纠结提钱是不是太俗气了些,但林镇南夫妇却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他们提出,将二十万两银子一分为二,其中十万两以感谢乔茜救命之恩,另外十万将会用以补偿死去的镖师家人,因怕乔茜不满,林镇南还提出,要将辟邪剑谱送给乔茜,以表谢意。
他叹道:“远图公曾留下祖训,令我林氏子孙,不可妄动祖宅中留下的遗物......先前在下从未想过里头是什么,如今一想,或许正是辟邪剑谱,从前姓林的只道是‘福威福威,先福后威......可如今见识了江湖险恶,当年远图公开创大业,更是艰
难,怎能没有绝世武功傍身?"
他如今才想明白这件事??但已经太迟了。
于乔姑娘这样的人来说,有这么高的武功,钱都不是问题,唯有秘籍武功,才能算的上感谢的诚意。
不过,他还是提醒乔茜,真正的辟邪剑谱里头肯定有蹊跷,否则远图公为何不让林氏子弟修习呢?毕竟,别人认为你有神功时,你最好真的有………………
这真是算得上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林家的感谢之心可见一斑。
乔茜早就知晓了辟邪剑谱,对此无可无不可,接受了林家的感谢,不过那些风雅物件就不必了,她这屋子里也摆不了什么端砚、焦尾琴的,只挑了一对玉扇摆件,留作自己见义勇为的纪念。
另外一件重要的事,就是要林家三口暂时先住在酒馆里,如今他们风头正胜,免不得会有人打着灯下黑的主意,来摸辟邪剑谱。
反正,后头还有一进院落呢,那院落光正房就五间,再加上东西厢,其实大得很,如今只住了十白菜,可以容得下林家三口人。
林家没有拒绝。
简单聊过之后,乔茜也不打搅他们一家团聚了,只说晚上在前头院子里办庆功宴,请他们也来同乐。
林平之的脸上就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个笑容,朝乔茜一拱手,道:“恭敬不如从命。”
他其实心性还是个小孩子,很爱热闹,在福州时,最爱同大家伙儿一起去打猎,收获丰盛的时候,经常就地生火,围着篝火庆功。
王夫人的眼里盛满了疼惜,一直瞧着儿子,好像瞧不够似的。
又说了两句,一家三口被领进了后院。
白墙黛瓦、桂树繁茂,第一重的小院里,一只吃得很肥的珍珠斑鸠蹲在石桌上,听见了有人来的动静,胸脯一鼓一鼓的,发出了没有情绪的叫声。
“咕呜~~咕↓~~”
前堂传来人说话的声音,那乔姑娘道:“陆小凤,咱们去找头新跌死的小牛来吃吧!”
那个叫陆小凤的青年男人哈哈笑道:“那必须是跌死两个时辰以内的,那才新鲜!走走走,咱们得盯着小牛现跌。”
林平之:“……
再往后走,前头的说话声渐渐模糊了,咕嘟咕嘟地温泉冒着泡泡,淡蓝中泛着乳白,茶室古朴自然,有人正坐在茶室里头,以炭火烧普洱茶来喝,听闻有人经过,便微笑着转过来,朝他们点了点头。
林平之忙朝他拱手作揖。
那温润的公子回了一礼,道:“在下花满楼,请不必多礼,快去歇息吧。”
林平之很有礼貌,又回了一礼,花满楼忍不住笑了。
三人又继续往前,这一下,可了不得,竟瞧见个上下浑然一体,完全以琉璃建成的水晶屋子!
如!如此豪奢!
饶是林镇南这样的富商,也瞧得瞠目结舌。
再一看里头,郁郁葱葱地种着一排灌木......这竟是个琉璃花房么?
他还只是在心中暗暗想一想,林平之一见,却立刻问了出来:“霜先生,这里头种的是什么奇花异草?”
二月霜言简意赅:“水果,蔬菜。”
林平之:“……
林镇南:“
王夫人:“
林平之:=口=!!!
好………………好奢侈!!!
他对琉璃的价格没什么概念,只知道是极珍贵的东西,有一年生日时,外祖母送给他一对琉璃马,晶莹剔透宛如河冰,令他爱不释手,都不敢放在书桌上把玩,生怕跌在地上摔碎了。
能用琉璃制屋子,只是为了种些果蔬,这、这乔姑娘简直是公主一样的人物......皇帝家里,也就是如此了吧?
再往后,便到了杀手们住的院子,墙瓦略有些破旧,青石板地面的缝隙中,生着不少杂草,屋中摆设也很简朴。
但林家没什么不满意的,此刻,他们能团聚,就是上天......不,乔姑娘给予的最大幸运了。
房门一关,只剩一家三口,静静地享受团聚的时刻。
林平之扑入母亲的怀抱,哽咽道:“妈!”
??其实,在这件事发生之前,林平之已很久都没做过这种举动,因为他认为自己已经长大。
......
他什么都想不到,只任由泪水奔涌而出。
母子俩又抱头痛哭了起来,林镇南眼角湿润,用袖子擦一擦眼泪,然后把母子二人都抱住。
王夫人摸着儿子的脸,道:“好孩子......瘦了,你瘦了......”
林平之哽咽道:“妈妈,你也瘦了。”
三人又好生宣泄了一番感情,过了一会儿,有人来叫他们,说是出门去买些成衣,再请夫妇二人梳洗一番。
拾掇一番,天也渐渐黑了下来。
乔茜与陆小凤的运气总是这样的好,说要碰见跌死的小牛,就能碰见跌死的小牛。
炭火已经烧得旺旺的了,烧烤篦子上,多汁的牛肉被烤得滋啦滋啦响,六钧弓垂着眼睛,面无表情地把肉片翻面??乔茜在他身边严肃地盯着,确保他不会把任何一片都烤老。
六钧弓:“……………………………”
第一波牛肉烤好了,六钧弓默默把第一片献给自家的主人吃。
乔茜严肃地摇摇头。
六钧弓:“......主、老板?”
乔茜一下子笑开了,道:“你烤的,你先享受劳动成果!”
说着,不由分说,给他用生菜卷了一片,塞进了他的手里。
六钧弓怔了一怔,低头,咬了一口。
六钧弓:“嘶......”
………………舌头被烫了一下。
今天的庆功宴就在小院儿里摆,十分随意,支了好几个炭火炉子,一齐开烤,又在院子里放了个长桌子,上头摆着冰柿、石榴饮、紫苏桃子饮,可乐,卤粉、酱板鸭和火焙虾等湘地名吃。
角落里拿来烤暗器饼干的面包窑今天也派上用场啦.......烤披萨是不行的,面团发酵时间不够,烤一点朴素的面包吃一吃,倒是很好。
众人就在院子里三三两两的坐了、吃着,并没有什么传统庆功宴的那么多讲究。
王夫人也撸起袖子烤起了肉。
她出阁之前,就是爽朗的性子,嫁给林镇南之后,日子更是快活,也爱打猎游玩,乃是烤肉的一把好手。
两父子只配给她打下手,三个人占了个炭火炉,烤了一份非常好的牛肋条,装到盘子里,王夫人正要嘱咐儿子给乔姑娘送去,林平之已非常自觉地去了。
王夫人怔了怔,感叹道:“平儿真是长大了。”
林镇南自怀中掏出手帕,给妻子擦了擦额头,含笑道:“夫人也真是辛苦了。”
王夫人瞪了他一眼:“老不羞,这么多人呢!”
林镇南微笑着瞧着他的妻子,又伸出手去,帮她理了理鬓边的头发。
他们老夫老妻了,自然不会因为这种举动而红了面颊,王夫人伸手拍掉他的手,道:“哼,酸溜溜的!......快过来烤肉,我可饿了。”
林镇南笑道:“谨遵夫人圣命。”
林平之送完了肉,又回去和父母在一块儿了。
乔茜和陆小凤窝在角落里,一起吃美味的牛肋条,很快分食完毕,两个人同时惬意地呼出一口气,往躺椅上瘫开,成为一张扁扁的猫饼(鸡饼?)。
乔茜把自己裹在陆小凤的披风里,瞧着不远处林平之一家人,和乐融融,林镇南烤好了肉,先分给妻子,再分给儿子。
乔茜忽然有点恍惚。
陆小凤伸出了铁钳一般的魔爪,朝她面颊上重重一捏!
乔茜“嗷”的一声跳起来,反手狂揍陆小凤。
陆小凤:“哈哈……哈哈哈......别打别打,我这不是看你伤心嘛.....啊哈哈哈,好乔乔放手,哎哟......你别老拧人胳膊里头!!”
乔茜道:“谁说我伤心!你才伤心呢!”
陆小凤道:“我是很伤心啊。”
乔茜动作一:“......啊。”
陆小凤耸耸肩,又躺回躺椅上了,他微笑着,也瞧着那和乐融融的一家三口。
乔茜:盯.jpg
乔茜:(个_个)
乔茜:蛋花眼.jpg
陆小凤:“………………………”
陆小凤受不了她这眼神,一跳而起:“......走走走,咱们去吃好吃的,看你小凤哥给你烤鸡翅膀吃!”
或许有人在心痛,但今天是个幸福的夜晚。
然而,黑暗的掩映之下,却往往会滋生出一些龌龊的事情。
更晚一些的时候,六个带着佩剑的尼姑,走在一条街道上,这条街道其实与衡山城的一个侧门相接,尼姑们是去接引自己的师姐妹的。
其中一人,正是定逸师太的小徒弟??那容色照人、秀美绝伦的仪琳比丘尼。
在暗处,有个男人正盯着仪琳。
若有今天瞧了那场热闹的江湖客在此,说不定能认出这个男人来,他就是在酒楼二楼的那个酒色之徒,岳灵珊怒斥“你是什么人”的时候,他嘿然一笑,说自己是个“真小人”。
他的腰间斜斜别着一柄刀。
??快刀田伯光!
江湖之中最臭名昭著的采花贼!
他早早瞧见了乔茜,觉得这姑娘倒也美貌,只可惜武功太厉害了一些,他是吃不着了。再细细一看,发觉人群中居然有个漂亮得叫他眼睛都瞪大了的小美人。
小美人,还是个尼姑......田伯光只觉得下腹着火,喉咙发干。
至于会不会得罪恒山派,得罪今天那爱见义勇为的乔茜乔姑娘,他却是不怕的。
??因为他田伯光号称“万里独行”。
在轻功这一方面,这江湖上他说第二,恐怕就没有几个人敢称第一。